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H市灭门案”又获得了很多其他线索。
朱智臻和胡帅领首先探访了此次受害的一家人的亲戚以及邻居。
“是不是抓到了犯人?”当得知了胡帅领和朱智臻的来意之后,此次女性受害者——李如薇的母亲当即就抓住朱智臻的衣袖痛哭起来。
之后,李如微的母亲足足用半个小时在哭诉和追忆她的女儿是多么的优秀:“我们家薇薇,她热爱建筑,十岁就获得了当年全国《我的世界》建筑大赛季军;十四岁就获得了冠军;十五岁就受邀请参加《我是设计师》的节目录制……她二十一岁就获得了波士顿大学建筑学与数学的双学士学位……她是我们全家的骄傲……我的薇薇,她,她那时候有那么多的追求者,我们都对她抱有那么多的期待。可是,可是……”说到这里时,李如薇的母亲差点就哭昏过去,好在她的丈夫将她抱在怀里,接过了她的话。
“警察先生,我们女儿真的非常优秀,她也是个好孩子,就是脾气太倔……遇人不淑,遇到了那个混蛋!”她的父亲擦了一把眼泪。“王启平就是个混蛋!他大我女儿13岁,离过婚,还带着一个9岁的儿子。他。他根本配不上我的女儿……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把我女儿骗到手的,让她这么死心塌地!但是我们全家人都看得出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朱智臻将纸巾递给这对年迈的头发花白的夫妻俩:“可是,他们夫妻的感情应该不错。他们后来又生了一对双胞胎。”
“别提了。我的宝贝们……”老父亲一听到朱智臻提及他的外孙女们,当即忍不住的将双手捂住脸,泣不成声。朱智臻和胡帅领也都没有打扰他们发泄悲伤。毕竟他们明白,这样的悲剧对于这两位老人来说就等于世界末日。
过了几分钟,李如薇的父亲的悲伤终于渐渐平复,他去洗了下脸,再回来后,他的眼圈已经满是红肿:“要不是这两个孩子,我会不停的劝他们离婚。结果……他害死了我的女儿,还害死了我的两个孩子。”
“您为什么一直觉得是王启平害死了如薇?”朱智臻问。
“她被……她身上这么多刀!那都是王启平那个人渣砍的!哪个丈夫会对自己的妻子这么心狠手辣!”
胡帅领和朱智臻同时一惊:“你怎么会知道如薇的刀伤是王启平捅的?”胡帅领问。
而李如薇的父母很明显的只顾着悲伤和愤怒了,已然顾不得了文明的用词:“去警局认我女儿的尸体时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案子……而且你们以为我们只是种种花喝喝茶的糟老头、糟老婆吗?我们也看新闻的。‘让夫妻互相伤害’——好多年就发生过类似的案子了,这是那个杀手的一贯手法!简直丧尽天良,这么心狠手辣,我的宝贝们!这个应该千刀万剐的混蛋!混蛋!混蛋!”
听到最后,李如薇的父母紧紧抱作一团。浑浊的泪水不停的冲刷着他们苍老的脸颊,李如薇的父亲甚至当场抽搐起来,幸好他的老伴及时往他的嘴里塞进去了几粒药丸。朱智臻和胡帅领对视了一眼,他们已经不知道李如薇父亲口中的“混蛋”到底是指的是凶手,还是他们曾经的女婿王启平了。
而从李如薇父母的家里出来后,朱智臻和胡帅领又拜访了王启平唯一的亲属——他的父亲王达发。而可惜的是除了悲伤、相互指责和愤恨,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后,胡帅领和朱智臻又先后拜访了前两起案件——美景公寓灭门惨案和莫林小区惨案的亲属。
因为在美景公寓灭门案中,男女主人双方的父母都搬离了这个伤心之地H市,而莫林小区案中的男主人的父母都已经双双过世,因此,胡帅领和朱智臻便只拜访到了闫佳美的母亲。
很出人意料的。不像最新的案件“橄榄城小区灭门案”中,李如薇的父母对男性被害人王启平大加指责,闫佳美的母亲却十分平静。身单力薄的老妇人提起亲手“杀死”她女儿的丈夫时,语气淡然而缓慢。
“我不想多说什么。是我硬逼着我女儿嫁给李冬的。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好人——即使他离过婚,还带着前妻的孩子。但是我还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是我主动把他送到我女儿身边的。现在就剩我一个人,我就等待着一个结果了。记得什么时候凶手抓到了,通知我一声,我好给我女儿和孩子们带句话。”然后,她打开了门。
胡帅领和朱智臻互看了一眼,知趣的站起了起来。
“警察先生。”
——?只是在朱智臻和胡帅领已经走到门口时,闫佳美的母亲却忽然又叫住了他们。“我女儿的案件,拜托你们了。尽量……快点吧,我时间不多了。”
***
在回沙口区警局的路上,胡帅领和朱智臻都心情沉重的不愿意多说一句话。这是很少见的情况,毕竟,他们都是生性乐观的人,即使遇到多么凶残的案件,他们似乎都能够苦中作乐,但是这次,似乎一点都不一样了。
胡帅领的眼眶空洞,里面却蓄满了燃油,似乎一点就炸。他开车极快,仿佛只有“速度”才能发泄他的愤怒。
而朱智臻则一只手撑在车窗边缘。来之前,她本来还想若无其事的调侃几句胡帅领和珊珊之间的恋情的,但是现在,她也一点心情都没有了。她貌似是在看风景,实际上却一直在想着闫佳美的母亲的最后留给她的那个眼神。她已经六十了,她的眼眶虽然很深,但是眼珠却干涸的、微弱的向上翻着,像两口绝望而苦涩的深井,再也抽不出来任何温柔的水分。总觉得那种平静有点不太对劲。朱智臻心想着,却始终没有说出来。毕竟经过这样的精神折磨,又有几个人还能像研究的标本那样情绪正常?朱智臻叹了口气。
一路沉默结束,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开回了警局。
朱智臻和胡帅领回到警局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傅强汇报了他们走访的结果。
而与他们一门之隔,此刻的盛阳正在看三起案件附近所有的监控。
盛阳比平时多花了五分之一的时间,为了确保自己不会遗忘期中任何一个细节。而后,他足足盯着屏幕盯了三个小时,最后他才一次性揉了揉眼,简单的休息了五分钟。在五分钟的时间内,他给梁好打了一通电话,确保她是否正常回到了S市。而电话里,盛阳却意外得知,今天早上梁好正要退房时,法医主任杨光普给她打了通电话,让她傍晚直接去G省和他明天一起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所以她下午的机票。盛阳简单的说了声“好”,便听到了傅强他们在叫他,他赶紧挂掉了电话。
此刻,盛阳已经用32倍速的频率看完了两遍三起案件附近存档的监控——因为这三起案件发生地点都是老旧甚至没有电梯的的小区,除了小区门口安装的有摄像头,很多地方都没有监控,所以盛阳只能尽量多的把周围的监控全部看一遍,并且还调出来了最近公共区域的案发前三个月的监控录像。
盛阳将像小山一样高的卷宗,艰难的、分两次抱回了傅强的办公桌上,彭锡磊的助手则将盛阳拜托他打印出来的监控中的几个画面打印好了,放在了办公桌上。
“小博士,来给我们点惊喜吧。”说完了他们的探访结果后,胡帅领总算从黝黑的脸庞里挤出了一丝可怜的笑容。
“还是有很多惊喜的——呃,不对,不能用‘惊喜’这么开心的词,但是确实也算是‘惊喜’,毕竟……”盛阳还想纠正什么,傅强却咳嗽了一声:“不用解释,直接进入正题。”
“哦,好。”盛阳赶紧清了清嗓子。“呃,我不仅发现了三个案件的一些相同之处,而且,我还有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确实,是非常大胆。当然!我不是说这个假设就是事实,这只是我的推理和测写。”盛阳将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耳后,抿了下嘴,看起来是轻松了一些。但事实上他一开口,他的神情却将整个气氛都调动的更加紧张和压抑了。
“首先,就像刚才帅领和阿臻探访到的,这三个家庭都是重组家庭,他们的父母一开始对着门婚姻的态度不一,但是,我相信不会有父母为了证明自己的某种观点或是发泄自己的情绪,而将自己的孩子、孙辈都给杀掉的。所以我觉得凶手是'父亲'或是'母亲'这种角色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毕竟,用这么激烈、极端的方式杀人,凶手很明显的在泄愤,他一定有角色带入。”
“那么,重组家庭中最容易发成矛盾的,就是两个来自不同家庭的孩子了。”傅强接过盛阳想说的话。
盛阳点了点头,而后他少有的微微有些结巴,说道:“我……我爸爸离开了我和妈妈后,即使我妈妈没有再婚,她全身心的都用到了照顾我的身上,但有时候也弥补不了我父亲对我们的影响。那就更不用说这三起案件中每个父亲、母亲都又结了婚,他们的孩子还那么多,孩子们都分别来自原生家庭和重组家庭了。”
“可是,据说这三户人家他们的关系都处理的不错。我问过周围的邻居了。”朱智臻说。
“那只是表面的。”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彭锡磊接过了话。他苍老的冷笑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背对着所有人,缓缓的点了一根烟。
“我父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和我母亲离婚了,不久之后我就又多了一个母亲,还有她带来的弟弟。从那以后,我的父亲就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弟——那是当然,谁会去喜欢的原配的儿子,而不去喜欢另一个既可爱又聪明的儿子呢?哼哼,所以说恐怕没有人敢承认缺少完整的父爱、不被父亲正视的人是有多么的自卑吧,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想要在父亲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办一个大案,想要证明给我的父亲,想要出人头地?”
彭锡磊说完,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阴沉。局面也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盛阳能够非常深刻的理解彭锡磊的愤怒,他想安慰他些什么,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好在朱智臻一向擅于公关,她将重点圆了回来。
“一般自卑的人都会对自己所缺失的东西进行‘过度补偿’,看来警长先生你是用‘过度努力’的方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而我们自卑的凶手则选择了错误的发泄方式。从极端的暴。力、残忍这点看来,他很有可能是个不能控制自己的未成年人。”
“这很可能是凶手之一,也很可能是主导案件的凶手。”傅强说。
“这个年轻人在第一和第二案发案发现场都出现过,他的帽子压的很低,可惜只有背影。”盛阳迅速递给他们所有人一张监控截下来的照片。
“不用担心,我们有章程。他肯定能从他穿的这件校服身上找到线索。”胡帅领说。“但是我担心的是他究竟是帮凶,还是主犯。以及什么样的人会愿意成为杀人狂.魔的同伙?另一个境遇相似的老爹离婚再娶了的未成年人?”胡帅领气愤的咬着牙。
“不一定!还有一种可能。”盛阳很少表情如此凝重。
“什么?”关海滨问。
“这……接下来是我的猜测。”盛阳似乎不确定,但是语气中却又似乎已经为这个确凿的结果而在进行惋惜了。
“我们现在是在哪?这个城市有个违法的地下产业是什么?”盛阳忽然奇怪的问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胡帅领似乎对盛阳的没头没脑的问题有些生气。然还未等盛阳安抚胡帅领,他们便同时听到傅强在他身后一字一字的认真回答:“我们在H市。这里常常有赌博链条。”
“对!就是赌博!”
盛阳欣喜若狂的看着所有人,然后他赶忙收回了这不合时宜的欣喜,又立刻回复了平静的语调:“呃,任何行为的发生总会受到环境的影响。想想被害人身上数目奇怪的刀伤、尸体奇怪的像棋牌一样规整的姿势,还有两张不同的塔罗牌。我们不妨假设,如果这两个凶手不仅仅是杀人同伙,同时也是竞争关系,他们一个代表了原生家庭,一个代表了重组家庭,他们也是在进行一场赌博,而谁赢了谁就把代表自己的那张塔罗牌放在现场以示胜利呢?”
盛阳说完,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什么,什么意思……什么赌博?”彭锡磊不可思议的看向重案组小组成员。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却万万不能相信自己的理解。
而关海滨却直直的看向了彭锡磊。“你没有理解错。看来,差不错可以做侧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