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去做个好人，又不想去做个坏人，那我们是什么？

尚琦那天说的话，汤晓晓很是想了一阵子，一个人多年来的习惯和世界观就忽然裂了一道缝，最让人恐惧的，是缝隙的外面，真的存在着一个她不知道的世界。

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单纯吗？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汤晓晓根本不理解，不过是日常的交流，以及，一些善意的谎言，这便认定世界是虚假的吗？怎么会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停止行善？

何为善，何为恶。汤晓晓不知道要如何去区分它们，可她倒也没认为自己是个大善人，她更觉得自己是个信徒，一个相信缘分的信徒。

但有些事真的如果不曾去经历过，就真的不会去相信它的存在，这一点，汤晓晓反倒是颇有些体会，从姜凤林的存在开始，汤晓晓自己又何尝不是独自背负着全部的秘密。

“早，”一大早赶到公司，再没有比一路都是刚刚正好的车更能让人感到愉快的了。

虽然上班并不能让人感到开心，但同样每一个想要微笑的人都能在路上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像谁把气球拴在了刷卡的机子上，卖早饭的的小摊里多了一家卖夹馍的小店，还有三号线上的大叔，今天这一身新的西装看起来很是帅气，应该找到了新的工作。

像哪种花又正好时候的开了，谁家小孩送给了她一个玻璃小球，或是仅仅检票人员的一个礼貌性的微笑，都能让人感到一天的快意。

而汤晓晓很愿意把这份快乐传递下，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善或者是不是好事，但对于汤晓晓一人而言，只是把这份快乐传递下去，就已经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虽然有一个好的开始却并不一定一整天都能顺遂无忧，可至少想起来时，这小小的一个笑就不会让一整天都看起来是黯淡无光的。

“你找什么呢晓晓？”瞧着汤晓晓已经在位子上翻找了半天，冉菲儿抱着一会开会用的文件走过来问了句。

正埋首在桌子底下奋斗的汤晓晓回道：“我找我文案，今天开会要用的那份昨晚明明放在了桌子上，今早上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是她想了一星期，删改无数次才敲定的方案，虽然不一定会被采用，但至少也是她的心血，谁想今天要用了却怎么也找不到。

“可刚刚尚编和经理他们已经过去会议室了，你还有备份没，来不及了啊！”听到汤晓晓准备半天的文案找不到，时间紧迫的让冉菲儿也心生了些焦急，可急如汤晓晓也没用，她已经统统翻了一个遍，可不知道为什么连电脑里的备份文件也消失不见了。

她是做梦了？难道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把文件改好？汤晓晓一阵无语的想着，她这脑子里乱哄哄的，眼看着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没有文案的她，想必今天应该会死的很惨。

“要不你先用我以前的打的文案充充数，反正他们也不一定会看我们这些小编辑的案子，也许就混过去了，等一会回来你再找吧。”冉菲儿提议道。

如果可以，汤晓晓真的不想用这个法子，先不说用别人的文案合不合适，如此一个拼概率和运气的事情，汤晓晓觉得自己真的玩不起，她运气向来不好，万一真的抽到她上去讲，那岂不真的全都完了。

但瞧着时间，除了冉菲儿的法子，汤晓晓根本不可能找到自己的文案带过去，而迟到，只会让她更加显眼然后被骂的更惨罢了。

点头朝冉菲儿笑了一笑，再烂好歹也是个办法，接过那份文案两人就抓紧时间赶去了会议室，掐着时间点进门，众人的注目礼简直看的汤晓晓脸都要烧起来了一样。

“这次会议的内容我们上次也说过了，给了你们半个月时间来拿出一份计划案，怎么样，都做出来了吗？”尚琦见人都来齐了遂开口道。

这次会议大概是汤晓晓开的最心惊胆战的一次，可悲的，这次经理和尚编似乎铁了心要让每一个人都上去讲解一番才好，但汤晓晓一打开那份冉菲儿给她救急的案子她的心就忽然的凉了。

折价促销。这份案子很简单，讲的推广办法就是折价促销，可梦墨除了会员有折扣价，根本从不做打折活动，这样硬气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出品的书籍品质绝对比很多商家只高不低，所以在梦墨里连旧书都不会用折扣这样的方法来吸引顾客。

但反事有利有弊，汤晓晓做这个案子时就考虑能不能找一个梦墨独有的折扣方案来尝试一下，可这个案子最后还是被她否掉了，现在如果提出来也只会是找骂。更何况冉菲儿拿给她这份，汤晓晓只是粗粗的翻过一遍便知道，这还是份概念而已，根本毫无用处。

眼看着马上轮到自己，汤晓晓心里加快速度的想着自己的全部方案，文化特选……

“我考虑的是做一刊文化特选，上次我们特色文化那期反响很好，我觉得我们梦墨文化可以和苏扬市文化局做一个苏扬市的特选刊，利用这边的……”

熟悉吗？汤晓晓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正自信的宣讲自己方案的冉菲儿，她们想法撞车了？这种概率不是没有，但是越听下去汤晓晓的心里更是沉甸甸的，撞车，能撞到同款车也就罢了，至于里面的车饰都是一样的审美？

这概率大概就是此刻汤晓晓忽然接到自己母上大人电话，然后她二十多年独生女的生涯就莫名其妙结束了，因为母上大人告诉她其实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妹妹，但这样扯淡的事情，汤晓晓打一想起自己猪窝双倍翻新成猪圈，就立刻否定了。

冉菲儿，汤晓晓低着头没再去看身边的人，今天仔细想起来，好像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一早上没和自己说话的人竟然知道自己在桌子底下找文件，还主动拿自己以前的文案给她充数，套路啊，汤晓晓感慨道，她竟然被冉菲儿套路了。

可为什么？汤晓晓自认平日里对冉菲儿其实还不错，因为座位挨得近，也算是说的比较多的朋友，但这里面冉菲儿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电脑密码套路去的。

“汤晓晓……”不用说，尚编叫到她时，汤晓晓站起来连把自己方案讲一遍的机会都没有，她的方案已经被人拿去好好讲解了一遍，更别说还是她昨天改好的最新版，她竟然连原版文件都给丢了，当着所有人，汤晓晓就在自己位子上低着头，反驳，证据呢？

一顿好骂，虽然汤晓晓早已经预料到了，可被所有人看了笑话，这一点汤晓晓她不能接受，看着连经理都有些沉沉的脸色，不意外的，会议一结束，尚琦就把汤晓晓喊进了办公室，这一次终于还是轮到她了。

“不服，”尚琦把人又骂了一顿，骂着骂着忽然发现，这往日早该低下头的人今天竟一直看着她，望着汤晓晓那双倔强的眼睛，倒让尚琦很想知道汤晓晓此时在想些什么，但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今天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情，“没交出文案你有什么不服的。”

尚琦嘴边话不停，手也不停，“我不想听你说你为今天做了多少努力，没写也好，丢也好，我要看的就是结果，没人会帮你看着你自己的东西，汤晓晓，我告诉过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们只会看结局是如何。”

回去的路上汤晓晓总觉得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和忍不住的笑意，她成了今天的笑话，成了梦墨史上胆子最大的编辑。

上一个汤晓晓听说过，尚琦没带文案就进了总经理的会议室，但是人家光一个想法简单说出来就能征服上面的决策者。而她今天，是光秃秃的肩膀只扛着一个脑袋就进了会议室，如果是其他人，汤晓晓想今天她也许也会和众人一起笑吧。

为什么不呢，生活已经不容易，有的笑还不多笑一笑。

那天，汤晓晓一天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连一惯喜欢时不时凑过来的冉菲儿也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因为会议上那个想法被夸了一句，然后经理让她拿出一个更具体的方案来，所以冉菲儿很忙，而汤晓晓就不一样，她只忙着在想，她到底是怎么掉进去的。

“姐，”汤晓晓正一个人呆在茶水间，此刻最闲的大概只有她一个，所以她一直站在这屋里喝了两杯水，期间有三个进来接了次水，却都是打完招呼就马上走了。

避之不及？汤晓晓看着门口，她想在这家公司里，大概少有这么清净的茶水间，更别说她在公司的位子，能担得起让谁来喊一声姐。

看着进来的人，汤晓晓没去管他，她现在不想出去，如果这人还知道给她一点脸面和清净，应该很快就会自己走的，可那人端着杯子却是一步一步的靠了过来，

“姐你一个人啊，”当汤晓晓终于不得不认真的看着来人，这个小伙子别说汤晓晓还真遇到过几次，更是她同一个学校的学弟，当初他刚来梦墨时，还在汤晓晓手底下做过一阵，不过许久没见了，今日遇到实是难得，“小叶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若她记得不错，这人该和方芸一起出差了，可之前听说的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总不会运气这么好，一回来就有这么大笑话来看。

“嗯，那边活动结束了，就和芸姐先回来了。”叶絮繁是来公司实习的，还没毕业，因为一个学校出来的，对汤晓晓向来亲近些，可今天看到汤晓晓一个人呆在茶水间，这心里也不好受。

尤其他心里还憋着一个秘密，虽然方芸告诉他说不要多说话，但是他就是想告诉那个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把她当成一个笑话。

“姐，其实我昨天就回来了，昨天……”叶絮繁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讲，支支吾吾的让汤晓晓有些了悟，却又不能接话，只是等着那人自己理清楚了才好说出来。

“昨晚上我回来取东西，就看到你的位子上菲儿姐坐着呢，不过那时候我以为是你们换了位子，就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没，没想到今天会出这种事，不然我昨晚上就给你打电话了，真的。”

叶絮繁语气有些着急，明明不关他什么事，汤晓晓想如果他不告诉自己他看到了，她便不会把这一切往他的方向去想，莫名的，汤晓晓觉得什么时候她已经变了，就像开始学会用恶意揣测着她遇到的每个人。

“谢谢你，我知道了。”汤晓晓终于还是挤出了一个笑，不过她没像尚琦告诉她的一样告诉叶絮繁说，以后遇到也不要再告诉我了，因为这只会让我更清楚地看到这个世界的恶意，汤晓晓没有，但她却是相信了的。

从第一次被迫搬出宿舍，到现在文案被盗，是什么让人第一个选择自己来下手，汤晓晓想着，是什么给了那些人放肆的念头和勇气，自己的善意？还是她真的看起来软弱可欺？

这世界还真是现实的有些无趣。

晚上汤晓晓一个人窝在被子里给吴迪发着消息，她问吴迪，“是只有苏扬这么无趣，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如此。”

吴迪并没回她，认识栗阳以后，稳定的作息大概是吴迪学到的最好的东西。

可有些事不去做完，汤晓晓总觉得睡不着觉，今天看冉菲儿老老实实查了一天资料，这其中差了多少，做过一遍的汤晓晓还是知道的，如此自然也明白她此刻根本交不出的焦急。

要解决这件事，也许只有明天把所有资料甩冉菲儿脸上才能让她解恨。

这是恶人行径吗？汤晓晓笑着想，如果她真的甩冉菲儿一脸，怕冉菲儿的叫声绝对不逊尚大主编的狮吼的，但有些人就配不上更好东西，因为她的碗，装不下。

到最后，汤晓晓一直没想清楚善恶到底是什么，善是不是软弱可欺，好是不是逢场作戏，而恶，是处心积虑，还是带刺反击。这些汤晓晓都不想再去想，太费脑子，而就像姜凤林说过的，她脑子其实不好使，所以她放弃了。

善人恶人，她汤晓晓觉得她能做自己就好了，这样或许简单些，或许更难，但至少她真真切切的知道了，她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想起来时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