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安和慢慢睁开眼,模糊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除了基本的桌子椅子外,再无其他摆设。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屋顶的横梁,安和这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赶紧起身坐起来。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
她连忙下床推开门走出房间,迎面就见馨儿正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向她走来。
“哟,你醒了。”
馨儿看起来没什么事,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我们这是在哪儿?铮哥哥呢??”
“这儿是白羊镇,你家铮哥哥受了伤,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什么?!受伤了?!严不严重?!他在哪儿?!你快带我去!”
“急什么啊,人就在你隔壁。”
馨儿啃着苹果指了指她隔壁的一间房。
安和赶紧跑过去,一推开房门,只见房间里正站着一名年轻男子,在收拾药箱。
年轻男子一袭白布衣,白带束发,眉眼沉静可亲。
安和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谁?”
对方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道:“在下祝思兆,是一名大夫。”
安和移开目光,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褚铮。
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上身缠着厚厚的血带。
“铮哥哥!”
安和连忙跑过去,握住褚铮冰凉的手。
“祝大夫,铮哥哥他没事吧?他伤得严不严重?会不会死啊?”
祝思兆安慰她道:“姑娘放心,这位公子伤的是后背,虽然伤口有些深,但所幸没有伤及脏腑,好好将养几日便可恢复。”
“那就好。”
安和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这位公子现在已经睡着了,我们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吧。”
“嗯。”
安和松开了褚铮的手,正要离开,馨儿看向安和:“你身上带钱了吗?”
“嗯?”
“人家祝大夫救了我们一命,好歹意思意思一下吧。”
安和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
她小声在馨儿耳边道:“我平时都是白吃白喝的,身上哪会带钱!”
馨儿皱了皱眉:“我身上也没钱,要不,就把你那金印……”
“那怎么行?!”
祝思兆笑了笑:“二位不必在意,救死扶伤乃学医之人天职,尽心在我这儿养伤便是。”
听到这话,安和顿时大喜过望:“多谢祝大夫!日后有机会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姑娘言重了。”
祝思兆收拾完药箱,拿起旁边一只竹竿。
这支竹竿光洁平滑,一看就是用了很久。
祝思兆杵着竹竿,“哒哒哒”地点在地上,慢慢离开房间。
看到这一幕,安和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等到祝思兆走远后她才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馨儿。
“祝、祝大夫,他的眼睛……”
馨儿明白她什么意思,点了点头,又耸了耸肩。
“所以让你意思意思一下吧?”
“……”
馨儿和安和在房间里又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走出房间。
祝思兆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捣药,院子里种满了蓝色的桔梗花,远远看去,宛若置身蓝海。
祝思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捣药的手法却很是娴熟,丝毫不会因为眼睛而受到影响。
馨儿称饿,径自去厨房找吃的去了,安和则走向祝思兆,坐在了他旁边一个石凳上。
看着他捣药了一会儿,安和小心翼翼道:“祝大夫,您……”
安和本来想问问他的眼睛的事,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开不了口。
祝思兆笑了笑,一边捣药一边说道:“姑娘是想问我眼睛的事?”
安和点点头,随即又想到祝大夫看不到,赶紧开口答是。
祝思兆放下手中的石杵,淡淡解释道:
“我这双眼睛,是被我师父给毒瞎的。”
“师父?”
安和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是什么眼疾所致,没想到竟是遭外人所害,而且这外人还是自己的师父?
祝思兆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
“我长在白羊镇,后来到左城的一家药馆当学徒。师父是左城有名的大夫,他能收下我,我感到无限荣幸。
他一边替人看病一边授我医术,而我亦不想辜负他老人家的栽培,因此每天都不敢有一丝松懈。
我背下所有能背的医书,记住所有能记的药材,其他学徒知道的我知道,不知道的我亦知道。”
安和有些听糊涂了:“那你师父怎么会伤害你呢?”
“因为……”
祝思兆的目光渐渐低垂下来:“我趁他不在医馆的时候,私自治好了一位大人的顽疾。”
“嗯??”
“治好了那位大人的顽疾后,那位大人很慷慨,赠了我好多银钱,甚至想把我引荐给朝廷。”
“那不是好事吗?”
祝思兆苦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师父医术高超,辛苦救人大半辈子,因为怀才不遇至今只能在医馆行医,未能名扬天下,好不容易遇到的机会,却被我给抓住了。
那天晚上,师父赠了我一碗汤药,说是安神护体的秘药。我没有半点犹豫,全喝了,第二天,这双眼便瞎了。”
“什么?!这也太过分了吧!”
安和拍桌而起,很是替祝思兆的遭遇感到不平。
“你既然医术超群,应该不会察觉不出那药有问题吧?”
馨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手里还捧着一碟蜜饯,斜靠在廊柱前看着他们。
很显然,刚刚他们的对话她全听到了。
祝思兆笑了笑:“察觉出来又怎么样?师父能授予我一身医术,自然也能收回去。而且,这本就是我欠师父的。”
馨儿撇了撇嘴,将一枚杏脯丢进嘴里。
“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的想法,路明明有那么多条,偏偏选最笨的那一条。”
“好了,你就别这么说祝大夫了,”
安和同情地看向祝思兆:“祝大夫,那你的眼睛能治得好吗?”
祝思兆摇了摇头:“我也根本没有想治好,瞎就瞎了吧。”
馨儿问道:“那之后你就这样走了?”
“嗯,第二天我便独自离开了师父的药馆,回到出生的这个小镇继续行医。”
馨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恨不恨你的师父?”
祝思兆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不恨,就只是……有些难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