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门打开时，她以为一定是爸爸妈妈进来了，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终于可以见到爸爸妈妈的好心情，让她心情极度愉悦。

可是当她看到一位陌生的男人进来时，笑容僵住了。十年过去了，她还清晰的记得男子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一种直到现在她还没弄清楚的复杂表情。

看到向暖，男人露出自认为很和蔼的表情，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她一样，“你是小暖吧？”

向暖有些紧张的点点头，看到这个男人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坐在床上，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子，双脚的大脚趾勾在一起，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忽闪着看着男人，紧张的情绪一览无余。

男人在她床边坐下，语气温和的道，“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卫伯伯，伯伯今天有件事要告诉你。”

“卫伯伯好，我爸爸呢？”向暖声音有些胆怯，但是依然很有礼貌。

“这就是伯伯要告诉你的事情，你爸爸总夸小暖是个勇敢的孩子，小暖不会让你爸爸失望，是吧？”卫伯伯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让向暖瞬间挺直了脊背，表示自己会很勇敢，不会让爸爸失望。

卫伯伯见状笑了笑，随即又收起了笑容，语气有些悲伤的道，“你爸爸妈妈都是英雄。”

这句肯定的话让向暖小小的心脏骤然缩了一下，刚刚挺直的脊背瞬间僵硬了。在她的认知里英雄都是死去的人，爸爸给她讲过很多有关英雄的故事，所有故事都有个共同点，就是英雄最后都牺牲了。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看着坐在床边她称之为卫伯伯的男人，心里祈祷着，他只是来告诉自己，爸爸妈妈工作没做完，会晚些时候回来。

可是，现实总是那么的无情。

“你爸爸妈妈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卫伯伯的声音很柔和，可是听在向暖的耳中却是那么冰冷，晴空霹雳般的把她的世界劈开。

向暖呆愣愣的，目光没有了焦距，沉浸在那句，你爸爸妈妈牺牲了的话上，爸爸妈妈死了？怎么会？爸爸还答应送她礼物来着。

卫伯伯停顿了片刻，预计中的嚎啕大哭没有，让他眸中划过一抹讶异，震惊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孩子，伤心难受就哭出来吧。”

向暖回过神来，摇摇头，撇撇嘴，“不，爸爸说我是勇敢的孩子，勇敢的孩子不哭。”

一抹光芒从卫伯伯的眼中划过，“小暖的确很勇敢，你爸爸会为你自豪的。”

“卫伯伯，我爸爸妈妈在哪里，我能再看看他们吗？”

向暖大大的眼睛里是强忍住的泪水，声音颤抖的问道，她记得人死了之后都会举行葬礼的，她已经五年没有看到爸爸妈妈的模样了，即便是他们不能再温柔的拥抱她，不能再慈爱的喊她的名字，她也要再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而且这一次要永远记住，因为她知道，再也没有机会看他们了。

五岁时，一次跟爸爸妈妈逛商场时，她站在商场五楼楼上的栏杆前看着下面一楼举行促销活动的演出，忽地被人狠狠撞倒，往楼下掉去，她吓得大哭起来，虽然被反应灵敏的爸爸拉住手，但是头磕在了栏杆下的楼板上，脑中留有淤血，压迫视神经，让眼睛失去了光明，因为血块的位置不好，无法手术取出淤血，只能依靠自己吸收。就这样她从五岁开始失去了光明，一直到十岁脑中的血块被爸爸的一位中医好友针灸给医治好。

当时她记得很清楚，还有十天脑中淤血就会完全消失了，她就能恢复光明了，可是爸爸妈妈因为工作离开了，答应她，十天后回来接她，那时她就可以看到爸爸妈妈了，爸爸还给她准备了礼物。

所以当她终于恢复了光明时，最想看到的三个人就是爸爸妈妈和玉辞哥哥，只是她绝对没想到，她恢复光明的这一天是跟爸爸妈妈永别的日子，跟玉辞哥哥也失去了联系。

卫伯伯叹口气，“小暖，那是一次爆炸，你爸爸妈妈没有留下尸身。”

向暖小小的心彻底的凉了，爆炸，没有尸身？也就是说，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到爸爸妈妈了。

接下来，向暖被这位卫伯伯带走了，因为，虽然没有尸身，但是葬礼还是要举行的。

向暖一直没有哭，呆呆的，任凭他们给她换上一件黑色的纱裙，一双黑色的小皮鞋，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出现在爸爸妈妈的葬礼上。

到处都是穿着黑衣的人，男人多女人少，整齐的站在两侧，看着小小的她，而她安静的被卫伯伯牵着手从他们中间走过。

她终于看到爸爸妈妈了，只不过是墓碑上的照片。

脑中有什么轰然坍塌，那些人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到，目光定格在那两张表情很严肃的照片上，虽然没有笑容，但是她认得，那就是她记忆中的爸爸妈妈的样子。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那绝望的悲伤，松开卫伯伯的手，扑到墓碑前，搂着墓碑大哭起来，小小的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准确的说是贴在爸爸妈妈的照片上，那是此时唯一能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地方。

所有人都没有言语，看着那哭的歇斯底里的小女孩儿，听着她无助的喊着“爸爸妈妈”，这样的葬礼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却是他们记忆最深刻的一次。

向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墓地的，只知道自己最后哭的晕了过去，醒来时，就在一个房间里的床上躺着，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惊恐的坐起来，惊慌失措的喊着，“爸爸妈妈，不要离开我，我怕。”

随即房间的门打开了，她又看到了那位卫伯伯，这次，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卫良玉，爸爸的顶头上司。

光着脚站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卫良玉，睫毛湿湿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双手在身前握住，不停的搓着。

“卫伯伯，我不够勇敢，爸爸和妈妈是不是会失望？他们会不会生我的气？”

卫良玉走到她跟前，弯下腰，和她平视。

“小暖，你爸爸妈妈不会生你的气，但是以后小暖真的要勇敢才行。”

向暖的眼泪无声的往下落，她明白，卫伯伯说的话是对的，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她必须要勇敢，可是才十岁的她以后怎么办？要怎么勇敢？

“卫伯伯，我会被送到孤儿院去，是吗？”她想到，以前爸爸妈妈带她去过孤儿院，捐衣服、书包、书本给那些孩子，那里的孩子都是没有爸爸妈妈才被送到那里去的。

“不会，但是小暖要做个决定，你爸爸妈妈是英雄，作为英雄的女儿，你有两条路可以选。”卫伯伯很认真的看着她。

向暖不解的看着卫伯伯，为什么她要选择？两条路是那两条路？对于才十岁的她来说，她此时面对是成人才应该经历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