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这么大的姑娘了，在外面浪荡一日回来还不洗澡，着实是个让人头疼的混球。

但混球是自己亲妹子，兰麝用力拧了把兰桂的耳朵出气，别的也没辙。

她上前想挽着兰桂手腕一起走，但兰桂神色怪异的往后退了一步。兰麝拧起眉毛，兰桂赶忙摇头摆手的解释。

“你还是跟姐夫一起走吧，你俩看着比较般配，我跟在你俩后面就行。”

这下子，满院子下人更是笑得直不起腰。

其实兰桂这话本是调侃兰麝和李作尘俩人感情好，奈何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李作尘觉着兰桂是笑话自己的品味不好，他不好与兰桂翻脸，只能尴尬的笑笑，上前挽住了兰麝。

兰麝明白兰桂的意思，但被自己妹妹打趣她有些害羞，于是挣扎了一下，没跟李作尘一起走。

这才几日的功夫，兰麝也开始瞧不上自己了。果然是商贾人家之女，只认钱财，不认人。

李作尘心内惶然，他点了点头，昂首阔步先一步往老夫人院子走去。

“我今日，穿戴的真有那么难看？”兰麝悄声问道。

兰桂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她绕道兰麝左侧，用右臂挽住兰麝左胳膊，扯着兰麝往前走。

“姐，你要不把那花摘了吧。”

“那是你姐夫给我选的。”

“那换跟簪子？我让素蕊去拿我的给你戴。”

“簪子，也是你姐夫选的。”

兰桂闭上嘴，她发觉自己这建议，说的很是多余。好看难看的，人家自己开心就好。反正姐长得好看，穿什么也都，都还凑活。再说这些都是姐夫选的，可能姐夫就喜欢娇艳的呢。

从兰桂院子到老夫人院子这一路，兰家的下人依旧是恭敬垂手站立两边，但李作尘总觉着这些人的目光不对劲儿。开始，他还目不斜视昂首阔步的走着，可渐渐的，他开始用余光打量起周围人的面色和视线来。若是发现有人看他，就会在心里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嘲笑他的衣着打扮。

其实他在看见兰桂打扮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兰桂今日穿了男装，腰上只挂着个碧玉双鱼腰佩，整个人看起来长身玉立，气质翩翩。一个女孩儿尚且如此，自己堂堂男子汉，又是清雅的读书人，却偏偏头脑发昏，选了那惹眼的赤金点翠双龙佩。现在通身上下半点儿风雅都没有，反而透出一股子没见过市面的小家子气。

越是这么琢磨，他就越疑神疑鬼。兰家下人等主子走过以后开始各自干活儿，但在李作尘看来，这是当着兰麝兰桂的面儿不好说什么，等人过去，好在背后讲究自己。

于是他脚步慢了下来，等兰麝走到身边后，他示意让兰麝兰桂先走，自己在后面跟着。

兰桂心大不当回事儿，兰麝偏头询问的看了看李作尘，但李作尘低眉垂眼，什么表情都没有。

兰麝还想再问问，兰桂怕晚了被娘骂，扯着兰麝就往前走。

瑞珠和素蕊都赶忙跟上自家主子，只留下李作尘一个人在后面。李作尘从李家出来并没有自己的小厮亲信，瑞珠和素蕊服侍小姐本是应当，但看在李作尘眼里，便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眼睛微微眯起，很快又平缓了神色。

兰夫人已经带着兰蜜在老夫人院子门口了，还没进去是因为兰蜜非要等兰麝兰桂一起，还说自己有事要给大姐二姐说。

等见到兰麝兰桂，兰蜜马上飞扑过来。本来她是奔着兰麝来的，但人在半路硬生生转了个弯的扑到了兰桂身上，胳膊还偏偏打中了兰桂的左臂。

兰桂疼的脸都变了颜色，素蕊在她身后发出一声惊呼，又被瑞珠踩了回去。

“怎么了？”兰麝扭头问道。

“没事儿。”瑞珠走上前抱起兰蜜，冲着兰麝笑了笑，“素蕊脚下打滑，差点儿拧着。”

就着这句谎话，兰桂忙不迭的把话拉到了自己身上。

“你吓死我了。”她冲着素蕊埋怨的说。

素蕊赶忙赔礼，低头的时候深吸口气，又偷瞄了瞄兰桂的袖子。

多亏今早出门的时候，多缠了两层棉布，不然怕是要透出来了。

“就是这么回事儿。”趁着人还没进来，玉娘伏在老夫人耳边，把昨夜打听的情况一一禀明，“媒婆说的虽然不可全信，但也并非捕风捉影。您想，这人说是出了府，但全无踪迹，怎么想都不对。小姐大婚前后，李家未曾出过车马，也没人见过聂娘。只有平日里采买的车来回过几次，都是板车，上面有没有人，一眼便能看见。再就是观音庙的姑子来过，听人说那些姑子们每次来都是步行前来，而后坐李家的车回去，另外还有一车拉了些米面香油的供奉，随后李家便舍了三日的粥。”

“会不会还在府中？”老夫人皱着眉问。

玉娘摇了摇头，“若是还在，李家必然会想法子折辱。小姐姑爷回门时候已经受了挤兑，怎么会不让聂娘出来？”

这话说的有理。老夫人点点头，见兰夫人已经带着人进来了，就拍拍玉娘手腕，自己含笑坐好，不再说了。

请过安后，兰蜜照旧爬上了老夫人坐的罗汉榻，老夫人搂着她，听她叽叽喳喳的讲着自己昨夜做的梦。

兰桂腰背挺直的坐好，身子向左转，尽可能的挡着自己左胳膊。娘好糊弄，祖母可不好骗，万一被看出来，自己就完了。

“桂儿昨日，又回来晚了吧？”老夫人淡淡的开口，眼睛在兰桂身上扫了扫，又去看兰桂身后站着的素蕊。

素蕊低着头，上身纹丝不动，但瑞珠能瞧见，她的手微微发颤，显然很紧张。

“没！我天黑就回来了。”自己回来的时候没碰见人，娘也没来查，祖母这是诈自己呢。兰桂仰着头，撒谎撒的底气十足。

“哦？”老夫人伸手给兰蜜正了正绢花，“我怎么听说，半夜素蕊去厨房给你做饭了？”

素蕊打了个哆嗦，兰桂揉揉鼻尖，咬死了继续撒谎。

“是，我晚饭吃得少，夜里睡前又觉着饿，就让素蕊去给我拿吃得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托着下巴看向老夫人，“祖母，那鸡腿是给您留的？都怪素蕊，我说随便吃一口就行，她还给我弄了那么多。祖母别生气，我今日出门给您买福满楼的熏鸡回来，买五只，就当赔给您了。”

兰老夫人被她唬住了，白了她一眼，说自己吃不下，就放过了这件事。倒是兰蜜听到有熏鸡十分兴奋，嚷着让二姐给自己买两只吃。

“你是个猪么？吃两只？”放下心来的兰桂开始跟兰蜜斗嘴。

兰蜜跑下来要打她，兰麝站起来拦着，结果那只赤金嵌红宝的簪子跌落到地上，红宝石咕噜噜滚动，正滚到兰夫人脚边。

若不是因为如此，兰夫人也绝不会开口。

她今日一见兰麝和李作尘的打扮，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打心眼儿里，她是不高兴地。倒不是嫌弃李作尘的品味，而是不高兴兰麝为了应合李作尘，如此没主意。

现在机会正好，她觉着自己是当娘的，得点拨点拨女儿，免得日后，落到跟自己一样的下场。

“麝儿。”兰夫人和声和气的招手叫来兰麝。

从自己头上拔下紫玉钗给女儿戴好，兰夫人把那颗指头肚大的红宝石顺手交给了身后的玉枝。

“连同金簪一起送去首饰铺，我瞧着这宝石成色还好，只是太艳了些。拿去打个项圈，过年的时候，给蜜儿戴吧。”

兰蜜年纪还小，正是喜欢这些浓烈颜色的时候。她拉住玉枝的手，比比划划的说自己要鲤鱼样式的项圈，还要多加几个穗子。

“依我说别的都不要紧，最重要是尺寸宽大些。”兰桂用下巴指了指兰蜜的脖子，两手合围在一起，比了个不小的圈儿。

满屋子人除了李作尘都在笑，兰蜜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二姐是说自己胖，气的提着裙摆冲过来，直接给了兰桂一脚。

李作尘有些坐不住了，他挪动了个下屁股，手端起茶碗，掩饰的喝了半盏茶。

好在兰夫人没继续往下说，她拿出一个香袋儿来交给兰麝，让兰麝贴身带着。

兰麝好奇的打开看，兰桂和兰蜜也凑了过来，但姐儿三个，谁都认不出那里面的香料是什么。

孩儿香的香气慢慢散开，与房间里兰家人身佩戴的长留染在一起，竟然发出了浓烈的百花香气。

“哎？”别说兰麝兰桂兰蜜，就是兰夫人也很惊讶。她那日拿了香回去分割做香袋儿的时候，并未闻见这么浓的味道。

“人多，则浓，人少，就淡。”老夫人微笑着解释，但在场的人，只有兰夫人明白这个意思。老夫人说的人多人少，不只是说人头数量，说的是兰家人身上佩戴的长留香。

“家里的香，果然神奇。”李作尘笑着开口，兰麝走过来让他看，他用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放回到香袋里。

“只是我不懂香，说不出好处来。”

这句话，是试探。兰家有自己的合香秘法，外人不能得知，也就做不出能和兰家比肩的香来。因此这合香制香的铺子再多，兰家都能屹立不倒，且年年做皇商，给宫里的主子们做香。李作尘以为这孩儿香也是制出来的，便想试探一下兰家有没有把他当做自己人，会不会把合香的法子，说给自己听。

“慢慢就懂了。”兰夫人没当回事儿，孩儿香她都是生平第一次见，也说不出什么来。

李作尘笑了笑，兰家果然还没完全把自己当作家人。孩儿香是今日才给的，可兰麝脖子上贴肉带着那个荷包，可是日日都佩在身上。刚才兰蜜和兰桂撕扯玩笑的时候，他眼尖的发现兰蜜、兰桂脖子上也有个类似的东西，所以可见，这是兰家人才能用的香，而自己，没有。

不过他也不急，刚进门几日，若要让人信任自己，也不大可能。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娘的事儿，麝儿昨日说，老夫人已经让玉娘去打听了，想必一两日内，就会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