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一旁哭泣的白梅回想到自己年轻漂亮追求自己的人有钱又英俊没答应，怎么就这么瞎眼嫁给这个穷汉子。

自从嫁到这个家，没有吃好，也没穿好。原本有个好好的工作，为了生儿子也没了。

摆个小书摊，起早摊黑，看人脸色，讨人欢喜，还挣不了几个钱。生个女儿，还不能好好地读书......

越想越觉自己命苦，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肩膀一上一下地剧烈起伏着，呜呜的哭声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女儿。

这时从门边跑过几个邻居家的小孩，往屋内瞄了几眼，就跑掉了。

只是听得从隔壁传来因走廓上蜂窝煤丢失，两家人半年没说话的邻居家里，清晰的一粗嗓门刺耳的妇人声.

“还不做作业，再敢乱跑，打断你的狗腿。”

白梅的哭声和那妇人声完全激火了宁勃海，拳头越捏越紧，只见脖子上如蛇般的经脉暴起，腮梆子咬得咯咯的响，已经看不到眉头，冒着火焰要吃人的双眼狠狠地盯着这个丢人显眼的婆娘，恨不得一拳捶死她。

秋老师面对眼前这个快近似于疯狂面部狰狞的宁勃海却无可奈何，看着自己的学生跪在地上娇小身躯随着哭泣声剧烈地颤抖着，眼睛也有些模糊，心更象是被抽了鞭子般绞痛。

痛爱地小声说道，“孩子，别哭了。哭坏了伤身。起来吧。”

“宁霖，送老师回家好不好。”

见宁霖抽泣地点着头，秋老师弯下身扶起宁霖，同时看了一眼宁勃海那魁梧宠大的后背，说了声“告辞了。”

也没见反应，就扶着宁霖走出了门。

只听得背后传来白梅呜呜的哭声和尖利的叫嚷声，“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东西，女儿都跪下来了。你还这么心硬。我们娘俩怎么这么命苦，我怎么嫁给了你这么个无用狠心肠的男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没法过，就离婚......”

粗暴吼嚷声刚落，“呯碰”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

虽然此时的阳光没有中午的毒辣和刺白，略有点泛黄，但被烤了一天的马路腾起的蒸汽还是燎人，路上行人极少。

秋老师抬头看向远方，被耀眼的阳光灼得双眼火辣，急忙眯上眼，只留下一道缝，低下头，地上的泥青被照得黑亮黑亮，随时要燃烧的样子，脚踩在上面软软地粘稠，走起路来很是吃力，恨不得把整个凉鞋给扯掉。

对于宁霖这次考试的结果对秋老师来说也有些惋惜，成绩一向排在班上的前三位，这次却差了30分未考上县中，而中等偏上的3个同学竟然超过她考上了，是有些出人意外。

如果她要继续上高中，就只能读本校。

可是本校的教学质量是不乐观，正如宁勃海所说，由于缺优秀的老师，每年高考结束，能够考上大学就算是大专了，跟中彩票一样就那么两三个学生，前两年还挂彩，一个没有。

从出门到现在，一路上宁霖没停过抽泣，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混淌。

秋老师时不时倪一眼自己曾经多么得意的学生，是那么阳光自信，清秀的小女生，竟然现在这般泪涕涟涟肿眼花脸，头发零乱，弯腰驼背不停地抽泣抹泪。

哪有一点少女的朝气和生机，心中不免一阵叹息和痛心。

长长地喟然一声道：“宁霖，人这一生，确实有很多事，是我们所无力去解决和无法想通的，例如生老病死残......但是有些事，却可以通过时间，通过自身的努力去改变。有些事也许在某一个阶段，我们的力量我们所具备的能力的确不能达到，然而只要坚信，拥有坚强的意志力朝着你所期望的方向去努力奋斗，也许在某一天就会实现。所以我们就不能彻底地失望而气馁。你说是不是？”

倪了一眼，见宁霖有些平息下来，抽泣声已经停止，继续说道，

“你现在还小，可能暂时无法理解你父母现在所做的一切......每一个人对一件事物的认知，来源于他所拥有的知识量，知识结构，对事物的现在和未来的判断能力，以及他所生长生存的环境，也就导致他对一件事的决策方向......”

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知道这时的宁霖未必能懂。

秋老师停顿下来，拿出手帕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感觉凉爽了许多，这时的宁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脸上泪水的痕迹早被汗水洗掉，只是眼睛还是象金鱼眼，上嘴唇略比以往厚实不少。低着头，但是显然非常专注地在听老师所讲。

“你这次的考试，的确有些失误，相比平日的成绩有些遗憾。如果留在本校继续升学，以目前学校的老师和教学质量来说，考大学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以你现在的成绩，你还需要加倍的努力......”

宁霖抢过话，还是有些不死心。

“这些我做得到。学校不是也有考上大学的吗。我相信自己也一定能行。在说这次考砸，只是政治。其他都很好。政治考差也是有原因的......”

说着，就有些没了底气。

秋老师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无论什么原因导致失误，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还记得班上同学王刚吗，曾经因为课间王刚与你抢占乒乓球台发生争执，你却利用人家小儿麻痹症缺陷攻击他。所以他发疯般的努力，就是为了超过你。这次他考上了县中......”

秋老师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口气却异常严肃。

宁霖无言以对，羞愧难当，把头埋得更深。

没想到秋老师这件事都知道，回想起的确自己做得很不地道，王刚跟自己已成了仇人，再无往来。这时的宁霖心中不免暗暗自责起来。

“嘟嘟嘟”喇叭声从身后传来，须臾一辆载满乘客，一小男孩锃亮锃亮光头伸出窗外的蓝白两色公交车从身边驶过。

看着那车屁股后轮胎“叭哒叭哒”地挣扎旋转，好似要被那黏稠发烧的黑不溜秋的泥青给扯掉。

远远地看见从车上掉下一团灰不拉叽的东西，在空中飘落地上打了几个转停在路边，被那公交车摔得远远的。

良久，秋老师平和了些，继续说道：“如果高考时，你再次出现同样的结果怎么办......”

干咳了两声。

“每个人都有梦想，但是实现梦想的路很多，工作后可以参加成人高考，上夜大，职大。这些都可以走进大学校园......先有一个工作，也未必是一件坏事，首先解决了生存问题，以后可以更加用心专注地学习继续升造......老师以前也是先下乡工作从没放弃学习，没上过高中，27岁才考的大学......”

秋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话气越来越沉重，一停一顿，清癯的脸上眉头锁得紧绷绷，眯成缝的眼眸看不到光泽，感觉自己对这个话题都没有一丝兴趣，于是沉默了下来。

倒是宁霖金鱼眼里带着了自责和信任，已经开始充满希望的光在闪耀。

也许是秋老师感受到了学生那双无邪的光芒在注视着自己，良久才抬头舒展了下眉头。

“在这个世上，也有许多有成就的人，并不完全是靠考大学这条路走出来的。你看张海迪姐姐双腿残疾，没法进课堂，却自学学会了针灸，救治他人，翻译英文小说，现在又开始创作......所以上大学，只是你学生时期的一个梦想而已。随着你的成长，在未来人生道路上，你还会有更加远大的梦想，需要去实现。当然，这个过程中同样会遇到更多更大的阻碍和困难，那就要坚强，坚定的信念如磐石。你看那树要长大，就需根扎土里，越深越茂盛。”

说着，慈详地对宁霖一笑，脸上俊朗了许多。

“放宽心情，好吗？孩子，相信自己，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去实现梦想。老师相信你，将来你必会实现更加伟大的梦想。不仅仅是上大学这个梦想......老师想送你一句话，无论作了什么样的选择，都不要后悔，未来无法预测，过去无法回去，但要善于总结。懂吗？”

宁霖是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师饱含信任的微笑，意味深长的话语对宁霖来说可能还不能完全明白，但是张海迪姐姐的事迹学校无数次的组织学习，早在她的内心深处扎下了牢固的根，老师再次提起就象是在宁霖的内心注射了无限力量，虽然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更伟大的梦想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梦想，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暗下决心一定会要让它实现。

金鱼眼里星星在闪动，肿胖的脸上此时看起来灿烂好看了许多。

刺白的阳光已经退去她的毒辣，从层层叠叠雪白的云朵中穿射出黄红橙的光束，给尉蓝天空增添了迷人而神秘的色彩，天边飘浮的云朵带着光环，相互牵挂着，合成一片，积成一团，分解成絮，撕裂成丝，变化莫测。

这时，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路边店铺门前的商贩们，又在开始热情地吆喝，与过往客人热烈地讨价还价，音响店的录音机播放着优美抒情的台湾歌曲。

“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踩着薄暮走向余辉，暖暖的澎湖湾......”

至从秋老师提起王刚的事后，宁霖也曾写信到县中学表示道歉，但杳无消息。

这件事最终成了宁霖的心病，每每想起心中总是有一个疙瘩未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