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室除躺地面,睡长条凳,拉着风箱打着鼾雷,流着哈喇子,背靠墙席地而坐,强撑眼流着泪守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乘客外,左手边售票窗口紧闭。
正对大门的进站口铁栏门被铁链子紧锁。寻不着穿蓝色铁路制服工作人员身影。
此时,候车室墙上的大圆钟走到了凌晨3点。心急如焚的李新明不知所措,原地站立小会儿,不甘心地小心跨越过地面上熟睡乘客身子,绕道靠近进站口。
从铁栏门望出去,昏黄的灯下冷清的站台无一人,虽然没有候车室亮堂,倒也隐约可见站台外隔两条轨道,几节载满黑漆漆堆集如山的煤车,一动不动发出渗人的幽光。
李新明沮丧地转回身,茫然地盯着地面上沉睡如泥的人。只是片刻,毅然跨越过去,走出候车室。
此时李新明只有一个念头,进站台。
沿着一人多高立方体水泥柱围栏,只要往前走,走到尽头,便可到站台,听逃票的同学炫耀过。
虽然围栏边杂草丛生,但亦然隐藏着一条逃票的小道。借着站台透出的微弱光,倒也顺畅,各种夜猫子昆虫瞎叫一气。这时由远而近传来火车汽鸣声,轰隆轰隆徐徐入站。
李新明加快脚步,站台内一定有穿制服的人。
果然,站台上有一名穿着浅蓝色衬衣的助理值班员,一手拿绿色信号灯,一手拿一面绿色小旗规范地挥舞着专业信号。迎接由远而近顶着探照灯似的庞大机头。
这是一趟过路货车,火车缓慢进站后并未停下,火车司机从车头探出头向值班员挥挥手,从他身边驶过。
车尾站着列车长拿着同样的信号灯小旗,与站台上的值班员交换着信号语言。随着火车又是一声长鸣,加快了速度,穿入黑暗。
车尾信号灯被黑夜完全呑失。站台上值班员才熄了信号灯,转过身,乍然间身后冒出一黑影,吓得向后倒退一步。
定定神,这才看清眼前站一清瘦的男青年。
夜班工作二十几年,竟然被眼前这个愣头小子吓得心惊肉跳,羞愧而恼怒,厉声呵斥道:“还以为今天遇鬼了。臭小子,从哪儿来的?怎么进来的?”说着话,侧身看向候车室方向,疑惑着进站口门没关?
李新明并未回答值班员的问话。此时他恍若看到了救星。
“师傅。到川县几点钟有车。”
值班员不耐烦地驱逐他,“走,离开。出去,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师傅,我有急事。得赶紧回去。”
见李新明毫无离开之意,值班员有些急了。“火车不是专为你家开。回去?谁不急。急也得出去买票。排队,等通知。走,听到没有。叫你出去......不听是吧,那我叫派出所的人把你铐起来。”
“师傅,我是理工学院学生,刚接到长途电话,父亲病危,他在等我,我得赶回去。”
“大学生?”借着站台昏黄的灯光,值班员瞪大双眼上下打量这个自称的大学生。一张清瘦的脸朴实俊秀,紧锁眉头下焦灼乞求的黑眸闪着金子般的光芒,看上去没撒谎,有些书生文质彬彬的模样。
对于读书人,值班员历来达心底佩服喜爱,象拾了金子,口气来了360度转弯,音调从90分贝徒掉40分贝温和起来。
“小伙子,到川县的车每天一班,下午2点多进站。早着呢,先回候车室眯会儿眼吧。”
“不,我得马上回去。父亲.....他......在等我。我想见他,我怕......不,他一定会等我。”李新明坚定而哀怨的话让值班员有些动容。
“难得你一片孝心......4点40分有趟专列煤车到川县,挂有一节闷罐车厢可以坐人。坐过吗?”
“没有。”
“闷罐车厢内没有厕所,没有坐位。并且这个车最快也得在明天下午3点左右到达。时间有些长。当然比客车早到大约四个小时。”
“能早到四个小时?我坐。”李新明有些激动,他看到了希望。似乎父亲已经来到面前。
值班员借着光看了下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这样吧,你跟我到客运室坐会儿。我送你去。”
“谢谢叔叔。”李新明亲切的改口了称呼。
值班员并未在意,他只想帮助这个大学生。
客运室有两道门。面向站台的那道门半掩着,房内窜出明亮的长条型光束压在站台昏黄的地面上。李新明跟随值班员走进客运室。
靠门边办公桌前两名三十来岁女客运员原本坐着,并未理会进门的人。不知是什么事由,两人嘻笑着,站起身,靠近对面办公桌一半眯眼啄米似的男中年客运员。
略娇小的那名女子一屁股坐上他大腿,另一名女子全身趴他肩上双手环抱胸前。看那男人样,也没惊吓到,双臂张开也没拒绝推让,竟有些享受,满脸堆笑泛红,额头冒汗,只不知是害羞还是受宠若惊。早没了睡意,兴许是帮他驱赶瞌睡虫吧。
另一道门通往候车室,此时紧闭,门边靠椅上坐一男客运员,身子歪斜打盹,头已经快埋进大腿,有节奏的鼾声显然未受到室内那三人嘻笑的影响。
值班员只是咧嘴笑笑,看来早已司空见惯,径直走到墙边木柜子前,将信号灯和小旗放进柜内,取下头上的深蓝色大盖帽挂上墙,旁边有几件深蓝色春季制服。
值班员这才转过身指着木柜子旁一条长凳,对站在门口有些拘谨手无处安放的大学生轻声说道:“你过来,坐这儿吧。”
李新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下。不敢张望,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这才发现走得匆忙,竟然穿的是那双已经露出脚指的破旧布鞋,赶紧把脚向后缩了进去。刚抬头,那三人已经相拥擦着他的膝盖走出门,从站台外传来他们哈哈哈豪放大笑声。
值班员坐在办公桌前,顺手取下墙上挂着的一个黄色油皮纸工作本,记录着刚才经过的列车情况。
李新明盯着墙上的时钟,眼珠子跟着表盘上按部就班象老太爷的脚步一顿一走的时针,内心越来越焦虑。那带着节奏的呜.....嗞呜.....嗞打鼾声和嘀嗒嘀嗒的时钟声,让他烦燥不安。值班员还在埋头专注地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