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当真。”
崔侍郎大喜,急忙唤来了莫氏的大丫鬟红鸢,让她将不度带进去看夫人,随侯差遣。
不度见他如此上道,便让玉三郎在门外候着,她跟着红鸢进了莫氏的卧室。
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床头的香炉里燃着安魂香,莫氏素妆躺在紫檀木垂花柱拔步床内,身上盖着海棠花簇云锦被,虽是睡着了,可眉头却依旧紧蹙着,还不是的发出微弱的哼唧声,显然是睡得并不安稳。
不度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莫氏还真不愧是个大家千金,所用的东西都是极金贵的,单是崔侍郎的俸禄根本就撑不起,想必是当初出嫁时左相府置办的嫁妆定是十分丰厚,看来她在左相府中十分受宠一说,也并非虚传。
红鸢并不知晓她的身份,见她进了屋内只一味的四处打量,有些不悦的开口道:“这位姑娘,我家老爷让你进来是给夫人看病的,可不是进来参观的。你若是没本事,还是早些退出去与老爷说清楚,莫耽误了我家夫人的病。”
不度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往红鸢身上扫了一眼,忽然笑道:“这位姐姐长的可真是漂亮,这两日照顾夫人定是累坏了吧,我若是你家老爷,可舍不得让这么一个美娇娘如此辛劳。姐姐这样的美人,就该被好好人捧在手心里娇宠着,而不是做一个丫鬟,日日给别人端茶送水。”
红鸢听着她的话明显有些慌乱,娇斥到:“你在胡说些什么!别以为我猜不到,你说这些话不过是想挑拨我们主仆情意!”
不度斜睨了躺在床上的莫氏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你说是,那便是吧。”
说着,不顾红鸢的恼怒,她吐出了一长串的药名和物品,让她下去准备。
红鸢满是不情愿,还欲再斥责她几句,却听得她悠悠的说了句:“你家老爷让你随我差遣,既然你不愿,那我也只好出去跟你家老爷亲自讨要这些东西了。若是耽误了你家夫人的病情,可莫要再怪到我头上来。我再不济,也是三公子带来的天师,便是你家老爷也得敬我三分,可不是你一个一等丫鬟能随意辱了去的。”
红鸢咬牙瞪着她,最后气极得跺了跺脚,转身下去准备了。
不度来到床前,专注的看着睡着的莫氏,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咦,奇怪,我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人?”
莫氏是左相府的千金小姐,所交之人皆是大家闺秀,后来嫁了人,丈夫也是人中龙凤,一路平步青云官拜三品,往来的更是大家夫人,与她这等装神弄鬼的小户孤女相比,简直是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云泥之别根本不可能会有交集。
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玉三郎,她根本就可能会入这些权贵之眼。
所以此次,定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莫氏。可这种莫名的熟悉感,究竟是由何而来?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睡梦中的莫氏轻哼了一声,紧皱的眉头显示她极度的不适,不安的翻着身,嘴里开始下意识的哼唧着,不停的唤着:“夫君……夫君……”
不度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幽光,轻咳一声掩住了方才的几欲没忍住的嗤笑声,惊讶的嚷了句:“呀,夫人被梦魇住了!”
这边说着,那边手速极快的往莫氏身上轻点了几下,这边哼唧的莫氏顿时消停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正好赶进来的崔侍郎只来得及看到莫氏又安睡了过去,还有不度抹着虚汗大声喘气,不由得疾步上前,着急问到:“天师,我夫人她……”
不度喘了口粗气,道:“还好我及时施法,才将她的梦魇除去。那大丫鬟呢,我让她准备的东西还没好吗?”
正说着,红鸢带着一众小丫头赶了过来,即便对不度十分不满,但还是礼数周到的回道:“天师所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
不度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红鸢姑娘可真能干,崔大人府上有你这样的丫鬟,可真是福气。”
红鸢脸色一白,下意识的看了莫氏一眼,见她似乎真睡着了,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狠狠的暗瞪了一眼不度,嘴里却带着谦卑和惶恐的答道:“天师大人可莫要再折煞奴婢了,照顾好主子是奴才的本分。”
“本分呀……”不度悠悠重复着她的话,脸上似笑非笑。
红鸢气恼的瞪着她,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不度也不理会她,转头对着崔侍郎说着要留下两个小丫鬟帮忙即可,一边拿起崔府准备好的材料,开始捣鼓起来。
崔侍郎带着红鸢和其余几个丫鬟出了莫氏的厢房,目光略有深意的扫了红鸢一眼,沉声道:“你留在屋外好生候着,有何事便差人到侧厅唤我。”
红鸢目光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应了声是,便垂下了目光静静的守在了门外。
玉三郎早就被家仆带到了侧厅,对这边的事完全不知。与后到的崔侍郎两人喝了几盏茶,等到日头偏西,才见到跟在红鸢身后进来的不度。
他见她一脸疲惫的模样,急忙起身上前柔声问到:“可是累了?”
不度点了点头,似乎真是累极了,不愿多说。
崔侍郎也站起了身,想问她情况如何,可见她这模样,怕惹来玉三郎的厌烦,又有些不敢问了。
不度倒是难得的善解人意了一回,主动对崔侍郎说到:“我已为夫人做了法,再配上我留下的药,若无意外,不出三日,夫人定能恢复。”
崔侍郎似松了口气,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天师和三公子相助了。”
玉三郎见她神情恹恹的,也不想再多待了,与崔侍郎道了别,就扶着她离开了崔府。
出了崔府转到大街上,不度立马推开了他,抻了个懒腰,嘟囔道:“哎呀,这演戏可真是累死人了。”
玉三郎愣愣的看着她,“你没事?”
不度不解的反问了一句:“我能有什么事?”
玉三郎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只见此刻她的脸上哪还有什么疲惫之色,分明是精神好得不得了,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装的?!”
“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使了什么宁神定惊的法术才累着了呀?”
玉三郎满脸的不敢置信:“难道你不是……”
“……”不度无语,难道他一直以来真的觉得自己是天师不成?这孩子也太好骗了吧?
她怜悯的看着似受到了巨大打击而愣在原地的玉三郎,“我以为你早知道了,所谓的捉鬼除妖降魔卫道,不过是个营生手段罢了。”
“可是……你不是可以通灵?”
“每次来请求通灵的客人,我之所以会让他们等上三天,就是为了先去调查对方的往事。”
“那……坊间传闻的那些捉鬼除妖的事迹……”
“半真半假吧。”不度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怕他不明白,解释到,“有些是真的发生过的,不过那些案子都是有人故意为之,我把凶手揪了出来,主人家感激不尽,自然不会拆穿。至于那些假的,只要给街头的小乞丐一点吃食和几个铜板,他们就会将那些编好的故事传的有声有色了。”
“……你真的不是天师?”
不度无语叹气,“这世上哪来的鬼怪神魔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作祟的都是人心,真要有什么鬼怪,早都躲起来巴不得没人知晓了。”
“为什么?”玉三郎显然并不想相信。
不度抿了抿唇,眼神往四周扫了一眼,往玉三郎的耳边靠近了些,小声道:“我听师父说,大凉王不许有妖。就算有,也都被封印在了南蛮的某处深山里。”
说完,她耸了耸肩,摸着肚子开始一边往前走一边四处张望,寻思着应该选哪家酒楼小馆。
玉三郎实在是难以消化这世上没有鬼怪的真相,嘴里一直不停的念叨着“大凉王”、“南蛮”,一脸木然的跟在她的身后。可在他那低垂的浓密睫毛阴影下遮住的,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怨憎和执念。
直到不度酒足饭饱后,玉三郎才似回过神来,可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惊得不度差点将刚吃下的饭吐出来还给他:“不度,我们去南蛮吧!”
“你疯了吧?!”不度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瞪着他,“你又在犯什么诨?”
“你不是说南蛮有妖嘛,我们……”
“我劝你赶紧死了这个心思。你知道南蛮有多少深山野林吗,你知道南蛮有多少排外的部族吗?重点是,你知道这传言的可信度有多少?就算是真的,又是被封印在哪座深山里?”
“这……”玉三郎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喊着要去南蛮,想死自个儿去,别拉上我。”不度双手抱胸冷哼一声,全然不顾玉三郎的面子直言到。
玉三郎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无法反驳她的话,最后泄了气,像棵焉掉的小苗苗,摊在椅上,一脸生无可恋。
不度见状撇了撇嘴,决定还是换个话题好让他将这不靠谱的念头给忘掉。想了想,她努努嘴道:“你还想不想知道这在崔府装神弄鬼的女鬼到底是谁?”
玉三郎闻言,精神顿时一震,提起了几分兴致:“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这倒还没有。不过,我想这事应该是跟那个木府小姐有关。”不度一手托腮,一手五指轻扣桌面,“这崔侍郎,可不是个什么老实人。”
“什么意思?”玉三郎被提起了兴趣,坐直了身倒了杯酒,还把桌上的炸腰果往自己跟前挪了挪。
“你可知道那出牡丹亭送别记唱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