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门口风大,领客人进来坐吧。”
十年的凡尘光阴,并未在男子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其甫一出现,便是道月朗云舒的风景。
“华先生,别来无恙。”
调侃被正主抓包,殷寻也并未觉得不好意思。
她瞥了眼男人身上做工别扭的长袍,眸中再次泛起笑意啧啧,这俩人肯定有奸情。
“十年不见,姑娘的修为倒是精进不少。”
毕竟是千年化蛇,只一照面便勘破了项链的伪装。
殷寻扯了扯嘴角,也没有向他隐瞒:“虽然被困住非我本意,但也因此得了个机缘,算是因祸得福。”
少女沿桌坐下,再次讲述了之前的遭遇,只相较于掌柜的版本,更多了几分细节。
“我还以为,姑娘这次来,是为了参加万妖节的。”
听罢殷寻的“故事”,化蛇大人替尤自激动的林燕斟了碗茶,意味深长地看将过来。
“万妖节?”
见其面上的疑惑不似作伪,男人挑了挑眉,语调微微上扬:“怎么?姑娘竟是不知道这事儿吗?”
“嗨,阿寻姐姐本就不是北凕人,她刚刚脱困,不知道这个也正常。”
林燕扒拉了一下身边人披散的袖子,兴致勃勃地开始了讲解:
“姐姐听说过琊关六府吧?除了璇安和瞳林,北凕还有靖曦、玉丘、王溦、衡岳四个主城。它们被叶罗迦河与荆棘之地分隔开来,彼此呈六角合围之势。”
林燕伸手蘸了茶水,在木桌上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形状。
“多数人只知道六府兴起于异变之后,因成功抵御妖兽入侵逐渐聚居人类。却不知六府环绕的中心,还存在着一座废弃之城。”
她在图形的内部轻轻一点,声音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些神秘:
“堕城孤壤,方圆九千二百六十七里,整体被神方结界笼罩,是北凕鲜少提起的禁忌之地。
相传那里封印着异变后无法消散的妖魂和魔煞,每隔百年便需要通过祭祀重新为结界注入元灵。
由于间隔时间太长,这事儿在凡俗之间极少流传,但各大世族却是心知肚明。
而这场祭祀仪式演变至今,就是北凕六城共同参与的万妖节。”
她顿了顿,语调再次变得轻快:
“姐姐来得正巧,明日就是万妖节前的会灵仪式。三天前城主就发了通知,届时会有灵兽车架游街而过,将各城阳灵聚集到孤壤之外。”
“自打少城主来了之后,璇安就变得冷清了许多,连店里的生意也不如以往。现在好容易有个节日,总算可以再热闹一番。”
“所以,燕儿也不喜欢那位少城主么?”
殷寻抿了口茶,感觉此人的存在感实在有些高了。
“倒也不是啦,少城主虽然凶了点,但也不算滥杀无辜。上回叔父不在,有个妖修在门口闹事,还是他路过吓跑的呢。”
林燕摇了摇头,表情有几分纠结。
“况且他长得非常好看,实在是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这丫头的颜控属性真是从小到大一点没变。
殷寻瞥了眼化蛇大人的表情,捕捉到对方那淡淡的无奈,不由得有点好笑。
“寻姐姐,明日咱们一起去参加会灵仪式吧!你之前盂兰节失约,我可是遗憾了好久呢!”
寒暄结束之后,林燕朝少女发出了久违的邀请。殷寻推脱不过,也好奇那传说的仪式到底如何,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殷姑娘,你的房间还是从前那处。有人出钱买了下来,这丫头隔三差五也会去打扫。”
登记入住时,化蛇大人掏出那熟悉的玉牌,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哪知此话一出,旁边的林燕瞬间就变了脸色。
“阿郁!”
小姑娘压低声音,赶紧扯了扯对方的袖子:
“不是说好要保密的吗,你怎么全忘记了!”
“保密?”
殷寻挑了挑眉,也不急着追问,只用那双清透黝黑的眸子,静静地瞧着林燕。
“好啦,好啦,寻姐姐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小姑娘犟了半晌,终于无奈地败下阵来:
“因为我之前答应了小九,要替他留下这间屋子,等着你平安归来。”
她顿了顿,有些感慨地说道:
“当年矿难的消息传到璇安,那小子整个人都恍惚了。后面你联系不上,他更是翘了学堂,成天成日地关在屋里。要不是阿郁将他强拎出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后来呢?”
“后来,小九便消失了数月,再出现时,他虽浑身是伤,却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株千年灵草。
“我让阿郁用那草替他治疗,但他死活都不愿意。反而坚持要我们收下灵草,将你原先所住的屋子整个儿买了下来。”
“呐,就是这个。”
林燕搓了下腕上的镯子,一株灵气四溢的草药便从中飞了出来。
以殷寻的见识,当即便认出这是株品相极好的九转银萝。
据说此物生长环境恶劣,并且常有伴生凶兽。即便邢骁天赋过人,要想在筑基之初采得此药,只怕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这又是何苦呢?”
殷寻叹了一声,心里越发复杂。她用手指轻扣着柜台,似乎在自言自语:“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有说过去哪里吗?”
“没有,他突然就不来了。”
林燕挠挠额头,再次陷入回忆:
“那夜留下药草之后,小九又在客栈里呆了几天,然后就不告而别,再也没有出现。
“我去城里的族学打听过,老师也说他很久没去上课了。好在阿郁占卜出人还活着,知道这一点,希望你能够好受一些。”
小姑娘揉捏着衣角,脸上显出几分愧疚。
殷寻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一声:“罢了,人各有命。阿九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少女拿着玉牌回到房间,发现这里的陈设果真和自己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沿桌坐下的时候,察觉那盘中的朱瓷茶杯似乎少放了一只。
她没有多想,掏出白日里捡到的纸鹤一一平铺在桌面之上。不出所料,这些零零碎碎的痕迹,正反映了邢骁融入学堂的整个过程。
从无字天书到费力涂鸦,从日常杂物到精致首饰。一般人看着这些或许会觉得懵逼,但以殷寻的敏锐和两人前世相伴的了解,她稍一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呵,邢阿九报复心真强!”
殷寻将纸鹤中粘附的灰毛夹在指尖,摩挲几下,有些哭笑不得。
这东西是一簇鼠妖的尾毛,并且从品质上看,应该是尾巴尖上灵气最盛的一撮。若搁在符笔市场,必定会要价不菲。
想到离别那天在族学门口遇见的小鼠妖,殷寻不禁替对方点了根蜡。可再想起那把迎接自己的飞剑,她摸摸脖子,又无奈地把心里的蜡烛多添了一根。
“反正那小子依旧活着,见不见面,都不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