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最后的那天,她万念俱灰,手握青色嵌绿宝的短匕,红妆凤冠霞帔。
她空洞的眼眸看着满屋的红蔓纱帐,身后床褥上的“枣生贵子”,正桌上的合卺之酒——
“呵~”她没有力气去笑,只是冷哼一声。起身走向桌子,拿起其中一杯,摇摇晃晃,无力的推开了门。门外重兵把守,见门开,马上回身要阻止她前进一步。但是他们不知,王妃竟然不知从何处弄来了这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间,她面无血色,狠狠的抵着那柄匕首,脖子上瞬间划出了一道血痕。
没有言语,她眼神微微有些萎靡,身上也十分酸痛,药效,还没过,她那张倾城的脸颊挂上了汗水,努力的拿着那赤金合卺酒杯,不让它洒,然后一步步,缓慢的前行。暗卫见状,赶紧去前厅回禀了王爷,内院的长廊还未走十步,那一抹长袍马褂便出现在了长廊的另一端。
他面容冷峻,眉头紧锁,好似不耐烦,再看见她脖间的青色绿宝匕首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一步步逼向她,冷言冷语道:“你这又是哪一出,匕首哪儿来的,我已经过来了,放下,跟我进去。”步步紧逼,没有停歇,丝毫不在意她脖间血痕的模样。
她停下脚步,微弱的道:“站住。”
他亦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向她走去,脚步越发加快。
她看着他,无奈的笑了一下,这一笑让他的脚步一顿,他多久没见到她笑了,一抹寒意从心底涌出。只见一手她举起合卺酒,向他喃喃道:“这一杯,我就先饮了,人家说,酒能壮胆,亦不知,这合卺酒有何区别,本想再与你多说些话,可我实在不愿与你接触,你我之间,就此别过,黄泉路漫漫,我亦不孤单……如果,还能回到当初,请你放过我。那年梨花烟雨,白瓣飘落,你亦是你,我亦是我,孑然一生,不复相见。”说罢,两行清泪,一饮而尽,他惊了,他竟会为自己而惊?是没料到自己会喝酒,还是没料到自己有匕首,还是…这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一开始便是错的,自己从来不了解他,年少相伴不识君,识君之时已惘然。
他越过那蜿蜒曲折的长廊,从花坛中间穿过,他是真的慌了,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坚定的目光如此绝情的话语,他瞳孔猛然收缩:“冉儿!!”
手起刀落,最后一幕,眼眸落下那一瞬,她仿佛听到了他在呼唤她,那是多年没听过的她的本名,她自己都快忘记了……好像,下雨了。
此一世,她爱的卑微懦弱,他爱的高冷孤傲。
京城七王爷,今日大婚,王府前厅宾客满门,听说娶的是个青楼美娇娘,所以也没有在前堂行过礼数,并直接是大红轿撵从正门而入,抬入的后院,并奉为正妻。此等种种,皆有违礼数。奈何当今圣上竟暗然默许,想必这七王爷亦是下了些许功夫的。
虽有些许议论纷纷,但七王爷的名声在外,战功累累,连圣上也对他爱护有加,满朝文武自然亦是如此。
酒巡未半,一名暗卫出现在七王爷身侧,七王爷那桌都是王爷公主,王室兄妹,就连当今太子亦在其中,他愕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离去,不知是否过于紧张,袖口碰碎了那琉璃杯盏。
落地清脆一声,满堂寂静。
末了,便听到内院传出了七王爷的一声惊吼。前厅的太子听到他喊的名字后,猛然起身,冲向内院,眉头紧锁,薄唇紧抿。
而同桌的九王爷,神色黯淡,独饮了一盏,扶了扶腰间的碧绿宝腰带,转身离去。
自那之后,便听闻七王妃大婚当日因心情激动,往日恶疾复发,薨逝。三日后,七王爷请旨镇守北疆边境,圣上封亲兵五千,随行前往。七王爷,封号肃,乃周太后之子,自先帝之时便领兵出征,与九王爷都是同为武将。七王爷手握二十万大军,九王爷则拥十五万。二人皆为叱咤风云人物。
肃王妃第七日下葬,肃王府第七日封府,府中仆人丫鬟尽数散去,独留一队侍卫,一名厨娘,而圣上亲封的镇北王肃将军,亦是那日,带着浩荡亲兵五千,从京城北门而出,为此次京城那绝色王爷与青楼女子、抗旨拒婚、等两年之久的流言蜚语,画上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说也奇怪,在七王爷走后的第二天,九王爷亦请旨离京,驻守南境。
自那之后,关于七王爷的种种,便只有痴情王爷伤心过度,留守边疆,再不归巢的话语从说书人的口中娓娓道来。
那一年,她年芳十八,他则二十年华。
山间岁月懒散悠长,冬去春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南方的山中满是竹林,竹林幽深处,一条小溪,一座小桥,一户人家。
竹篱笆的小院中堆满了形形色色的药材,一个原木小桌,和一处挂衣服的竹竿。此处,便是远近闻名的王婆药舍、神医王婆的住处。与她同住的,还有一男一女两名药童,年龄在十三四岁的样子,王婆还有四个徒弟,云游四海,年底回来探讨医学和草药上的新见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子,名唤纸鸢,她长相清秀丽质,长长的睫毛弯月的眸,肌肤白玉无瑕,嘴角上有颗痣,活泼俏皮的样子。她习惯穿高领的浅色束身装,往返于竹林山丛之中,采摘草药也方便。
她的记忆,停留在一年前,所认识的人,至今为止,也就是四个人。王婆跟她说,她是在山里捡到的,这里是山间幽谷,上方还有悬崖峭壁,她该是失足落下或轻生少女,还好命大,挂在了树上,被药童瑶瑶采药发现,救了回来,王婆救治了她半月有余,方才得以苏醒。至于记忆,王婆说怕是伤了头,既是已死之人,前尘往事,不记也罢,她觉得亦有道理,便感恩戴德的留下照顾已经年过六十的王婆。
日常她便与药童瑶瑶和阿林一起上山采药,起初,她不甚适应这的环境,瑶瑶要她去做饭,她不会,要她洗衣,亦不会。她大梦初醒之时,性格内向,不愿开口言说。而所有的事务,又都是从零开始接触,学习。阿林经常喃喃着,又多了一张嘴吃饭,白吃白喝的。她亦过意不去,开始学习这些琐碎之事,帮瑶瑶分担了下来。王婆是个老顽童的性格,每天嘻嘻哈哈,无甚开朗,两名药童自也是随了老人家的性子,久而久之,带的她也开朗了起来,开始敢于开口,敢于嬉笑,大步走路。她觉得,之前的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放肆过,无忧无虑,嬉笑于天地间,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开朗、活泼再配上她那绝色的容貌,填了许多的灵动活泼。不过一年之中,她从未下山过,见到过外人来求医,也只是三两日便离开,她的生活中,就只有王婆和两名药童,还有就是那个每半月都来探望王婆的英俊少年,自己的名字,也是他起的,他每次来,都会住一日,他会给她讲外面的小街,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还会陪她一起漫步竹林,寻遍药草,晚间去崖边看日月星辰,无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