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宫回来以后,安平王府便日日有人放炮仗前来拜年,上至世家权贵,下至平头百姓,一波紧接着一波。卿潇身为王府女主人之一,便也被拉着在前厅会客,同卿安迟在前厅一连会了几日的世家公子小姐,顿觉没个新奇。
如此苦熬了六日,终于是等到了卿安迟与冯水澜的婚期。
楚贤帝宏熙十九年正月初七,安平王府二公子卿安迟与镇国大将军之女冯水澜,才子佳人,喜结连理,是为天作之合。
因着是皇亲国戚娶亲,娶的又是镇国大将军的千金,排场自然是大的紧。所谓喜乐齐鸣,红妆十里,纷纷攘攘的人群观望着这一盛世婚礼,场景怎是一个阔字了得!
瞧着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以及新郎官身后的迎亲队伍——耀武将军卿言隐,大楚二皇子卿正扬。安城百姓纷纷感叹。
“不愧是安平王府娶亲,瞧瞧着迎亲队伍,瞧瞧着喜乐震天响的,好不热闹,好不气派。”
“你还莫要说,听说安平王府给的聘礼那是相当阔气,珠宝美玉,金银首饰什么的数不胜数。”
“瞧你说的,安平王府聘礼阔气,镇国将军府的嫁妆又能差到哪里去么?”
“都是权贵之家,门当户对的。听说这卿二公子与冯小姐自小青梅竹马,如今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呀,我前些日子还见着两人一块在钟湖游玩呢,那郎情妾意的,简直羡煞旁人。”
……诸如此类云云。
卿潇站在门口,招呼着络绎不绝的前来喝喜酒的客人,摆脱了一连几日的哀怨,今日的她显得格外热情。
将离君正捏着一坛子宣尘上神闲来无事酿着玩的另一种叫做“玉琼醉”的美酒,缓步而来,他的身后还有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礼盒的辰慕君与今日难得穿了身紫衣的烆陌君。
三人悠哉而至,见着卿潇,笑着将礼品皆数递给了卿潇。
卿潇抱着一坛玉琼醉,乐颠颠道:“你们倒是来得巧,看看时辰,我嫂嫂便要到了。”
“哦?”将离讶然,捏着折扇看向辰慕与烆陌,“那真是巧了,一来便能见着新娘子,哈哈哈哈。”
烆陌笑了笑,又向着卿潇道:“你快些将东西放进去吧,我三人自个儿进去就好,你去招呼其他人。”
卿潇闻言,笑道:“三位送的礼可是个大礼,我便在此替哥哥嫂嫂谢过三位了。”
烆陌亦笑道:“你还得谢谢一个人呢。这玉琼醉可是宣尘亲自酿的酒,在地底下足足埋了上百年,他可是宝贝的紧,我上次向他讨他都不应答我来着。”
卿潇喜滋滋的看了一眼怀里的玉琼醉,道:“那便谢过他了。对了,你们快些进去吧,迎亲的队伍快回来了。”
三人欣然走了进去,却不料辰慕走进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卿潇疑惑的看他,“辰慕君可还有事?”
“自然。”辰慕一拍折扇,笑道:“我师叔祖还有个礼品未送,他叫我来问一声,水澜姑娘最喜欢什么花?”
“花儿?”
辰慕道:“嗯,花儿。”
卿潇将抱着的酒与礼盒都交给了两个家仆,再三嘱咐要拿好这些礼品,莫磕着碰着。叮嘱完,她才转过身来与辰慕道:“他问这干嘛?”
辰慕故作玄虚道:“到那时郡主便晓得了。”
卿潇皱着眉头,认真的想了想,“水……嫂嫂喜欢的是,应是桃花。”
辰慕又问:“那郡主喜欢什么花儿?”
卿潇疑道:“这还有我什么事么?”
“辰慕只是忽然想知道郡主喜欢什么样的花罢了。”
“我呀。”卿潇双手抱胸,“最喜欢的是马蹄莲,另外还有梅花。”
辰慕点点头,笑着自袖中取出一朵洁白如玉的马蹄莲来,递向卿潇,“这是师叔祖让我给郡主的。好了,话我也问到了,花我也带到了,那么我先进去了。”
他抬手做了个长揖,执扇离去了。
卿潇看着手中的马蹄莲,自语道:“送花,这是何意?”而后又将花儿轻轻的收入了袖中,暗自笑了笑。
她将时辰掐的很准,不一会儿她便见着卿安迟一袭红衣骑着一匹红鬃色宝马,缓缓的向着安平王府走了过来。身后依然是热闹气派的迎亲队伍。
卿潇看着一行人一步步走近,忽然似有若无的听见了一个响指,天空就在响指之后,忽然飘来了几片花瓣,而后越来越大,便向飘雪一般,轻盈的飘了下来。
天降花雨!
这日安城居然下了一场纷扬的桃花雨!
卿二公子与冯小姐大婚之日居然下了一场前所未见的花雨!
卿潇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望着飘到自己衣袖上的一片桃花花瓣。这便是辰慕说的另一个礼品,宣尘居然给了她二哥二嫂一场壮观无比的花瓣雨!
不得不说,这礼给的,实在是太震撼了!
她捧着宣尘给他的马蹄莲,眼里闪烁着小泪珠激动道:“小宣,你出手实在太太太……”
远在望云山的宣尘对着一朵一模一样的马蹄莲问:“太什么?”
卿潇自然听不到宣尘的那句“太什么”,她低头冥想了好一会儿,才将心情平复了下来,问道:“这得费多少桃花啊!”
远在望云山的宣尘将刚饮的热茶喷了出来。
端坐在一旁喝茶的扶羽上神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将茶叶捋开,低头喝了一口,“上神这种行径可否看成,窃听?”
宣尘皱眉看着自己湿了一片的衣袖,笑了笑,没甚言语。
扶羽看了他一眼,复低头喝茶。
安城这日的桃花雨,下了整整一日,到了日落时分才停了下来,宾客们踏着一地桃花花瓣陆陆续续的离开。卿潇得空,随着将离三人在后院寻了处清静地方,正在惬意煮茶。
茶雾袅袅中,卿潇捧起一捧地上铺散着的桃花,“这真是奇事,现在这个时节也有开的这样好的桃花。”
烆陌轻泯了一小口茶水,“这都是幻术,到了明日也就全消失了。”
“当真?”卿潇将桃花捧到自己面前,轻嗅了一下,笑道:“连香味儿都这样真实,这真是幻术?”
将离摇了摇头,笑道:“你信他,那你便真的可以和傻子相提并论了。”
卿潇总觉得将离这话格外耳熟。
坐在一旁喝茶辰慕解释道:“这些花儿,都是真花儿。郡主,人间不是三月天,这天上,那可就是不一样的光景了。”
“你们本事大。”卿潇放下手中捧着的花瓣,双手轻拍了几下,将手上沾的一些花瓣扇了下去,走到石桌前拿了一杯茶喝,“话说,烆陌你不是去你家查小蛟龙那件事了么,怎么样,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烆陌叹了口气,“不过是我父君嫌我在外待的时间太久,觉得我不顾家,便将小蛟龙放了出来,让它给我惹点麻烦,逼我回去而已。”
他又自嘲的笑了笑,“倘若我两个姐姐在家,他又怎会管我多久不归家!”
卿潇干笑道:“哈哈,这样啊!那你父亲也确实是闲来无事。”
这时,自前院来了个姑娘,穿着一身粉红色宫装,身姿翩然,她拐过缦回的长廊,款款而至。见卿潇与将离他们聊的兴起,女子尖酸刻薄的声音传了过来:“呵,我瞧着是谁啊?原是卿潇姐姐,自家哥哥大婚之人能和三个男人在这后院欢声笑语的,姐姐也是不易了。”
背对着她的卿潇听着这话,直直打了个哆嗦,正准备站起身来反驳,却不料被烆陌抢了先开口,“卿潇,这女人谁啊?”
卿潇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反复几次,终于是将心情平复了下来,淡声道:“昭平公主,卿悦。”
“昭平公主,你堂妹?”
烆陌恍然大悟,“便是你那皇伯父唯一的女儿昭平公主了咯?”
将离敲着扇子道:“是了,便是一国公主卿悦。”
辰慕接着道:“但看这气派,却实在不是一位公主的气派啊。”
烆陌道:“那可不是,莫说我长姐,就是我二姐姐也是要比这……这什么?”
辰慕笑道:“昭仁公主么?”
将离道:“是昭平公主。”
烆陌点头道:“对对对,昭平公主,要比这昭平公主好太多了。”
辰慕道:“对了,这姑娘忽然冒出来打断我们方才的交谈,倒是让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将离道:“哦?何事?”
“师叔祖的事。”辰慕悠然的喝了一口茶,“我昨日去望云山寻师叔祖时,听扶羽君说,再有七八日,师叔祖也该回来了。”
烆陌打趣道:“这样倒好,省得卿潇这丫头见我们一次便问一次,问的我都快要恼了。”
卿潇斜了他一眼。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卿悦瞥在一旁,权当她不存在一般,卿悦自小到大还未被谁忽视过,今日在烆陌等人这里受了气,此时脸上被气得红一阵青一阵的,煞是好看。
四人间,只有将离是正面对着她,因此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见着她饶有趣味的神色,一时心情大好。
卿悦被忽视的彻底,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她站在原地呆了片刻,忽然向着面对着她的将离发难,快步走向几人,夺过辰慕手中的茶杯便向着将离砸去。
将离被淋了一脸的水,那只杯子恰好砸在了将离额头上。
卿潇三人愣了。烆陌一看,卿悦她泼的是将离君,砸的是将离君啊!这这这……冒犯神明可是会遭天谴的啊!
可还未等到烆陌感叹这姑娘惊人的运气,便见着卿悦又挥手狠狠地扇了卿潇一耳光。
三人再一次懵了。
见自己的恶气出了,卿悦此番心情大好,她向着卿潇走近几步,讥讽道:“贱人!”说完,便要走。
“站住。”自古以来,绝没有在一国郡主家里扇了人家郡主一巴掌,还能安然无恙离开的道理。卿潇转身,一个快步间便将卿悦拽了回来,挥手重重的砸了她两拳,将她直直砸到了地上。
烆陌如今,有足够的时间感叹这姑娘的运气。
他缓缓的向着卿悦走了过去,惋惜道:“昭……平公主是吧?方才我便想说说你了,你说你那杯茶泼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泼了他呢?”他指向将离,“啧啧”叹息道:“你可知他是谁?算了,你大限将至,我们今日就不为难你了,你快些回去吧!”
卿悦只当他是个疯子说了些疯言疯语,自以为大人有大量的不和烆陌计较。她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卿潇恶狠狠道:“卿潇,今日这两拳……”
她还未说完,便已被烆陌凭空抓出来的冥焱剑直逼面门。
烆陌在剑尖离她一指宽的地方停了下来,“今日安迟君大婚,小爷我不想杀生。”
卿悦惊恐的看了看卿潇,又惊恐的看了看烆陌手里的剑,“哇”的一声便被吓哭了出来,满脸惊恐的跑开了。
烆陌转身,看见卿潇红着眼睛,却隐忍着不让眼泪低落下来,他怔了一怔,然后施法捏了个诀出来帮卿潇止痛。
卿潇堂堂大楚郡主,身份虽未及公主尊贵,但也是自小被宠大的姑娘,今日白白受了别人一巴掌,到底是受了个大委屈,叫她心中如何好受。
辰慕自怀中抽出一块白绢,贴心的为他师……叔祖的师侄擦干了脸上的水渍,连连叹息。
卿悦今日也是着实运气好,怕是将她这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今日了,将离三人中,烆陌是蜃族皇子,辰慕是野兔精,皆是妖族之人,只有将离一人,是实在的天生仙胎的神仙,还是位来头不小的神仙。
将离原本便是火凤族的少主,自小便是天养仙胎,降世便是一个神仙,省去了不少修炼的时间。后来又入了崇吾山的山门,是宣凌上神的徒弟,是要称羲梵帝神一声师祖,称天君一声师兄的神仙。原本冒犯神明便是大罪,更别说卿悦此番冒犯的是这样一尊大神。
是以大限将至,呜呼哀哉。
此事过去了三日,正月初十这日是冯水澜的回门之日,卿安迟与冯水澜去了将军府,不料回来时听见一些街坊流言。流言蜚语指向的都是自家妹妹卿潇郡主。
一说卿潇郡主与一些男子厮混,已经同那些男子暗结珠胎。
再说卿潇结识了一些妖物,据说那些妖物能凭空捏来一把剑,杀人不眨眼,一声咒下,便可将人活活烧死,死无全尸!
又说卿安迟与冯水澜大婚之日的那场桃花雨,也是那些妖物做出来的。
这些话,卿潇自然晓得是卿悦派人传出来的。只是她这样一传,说那场桃花雨也是妖物作祟,这其中的妖物二字好巧不巧的将宣尘这位上神也给冒犯了。
卿潇揉了揉头。要说她前几日还想替她在将离面前说说好话,让将离出面向那司命神君说说,饶卿悦一命。如今见卿悦这般小人的做派,她只想静静的看着,上天究竟会给卿悦怎样一个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