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知树终是看到了人群之外站着的卿潇,她一袭白衫立在那里,好似一朵出尘不染的马蹄莲,便不失粉黛,也是这般的风华绝代。
她硬是要将卿潇眸中地那一丝淡然当成嘲讽,将她平淡的嘴角当成冷血无情,却是将千年前自己对卿潇所做的一切忘的干干净净。
梦知树跪坐在诛仙台上,竟是朝着卿潇笑了起来。
不似以往矫揉做作,这抹笑,带了些得意。
卿潇微微蹙眉,不解她这一笑是什么用意,明明被绑了来受刑的是她,为何她还笑得出?
随着司刑一声令下,那手执打神鞭的小仙便挥手扬鞭,“啪”如此清脆一声,梦知树嘴角笑意僵住,猛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她锁眉,不想过这天族打神鞭打在身上竟是这般痛苦,其痛楚足叫她生生铭记,既是感叹天族器物的狠绝,又是惊叹天族人的绝情。
卿潇不愿再看她,衣袖一扬,随着君苏尧转身离开。
方才也不知是为何,走着走着就来了诛仙台,这算得她千年里第一次再度踏上这里,不曾想过,会是这样一番情景。那上面跪着的人,是她所不欢喜之人,但她并不开心,反而被梦知树那抹笑颜,扰的心神不宁。
诛仙台与藏书阁在不同方向,她无意再去,便打道回府。
君苏尧瞧她模样,有些心疼,便劝道:“潇儿,莫要思虑太多。”
卿潇怅然道:“方才我从梦知树那双眼睛里,读出了得意,我却不懂,她有些什么可以在我面前得意的?我不会认为是因为容折。”
“她那一笑,目的便是要扰你心神,若你真的心神不定了,她就得逞了。”
她叹气,若是这般简单,她何以如此心绪不宁?
或许寻冰境之前,需要将千年前那一些令人烦闷的事情解决了才行。
既已入了风兰殿,院中早有一位仙官候着,说是天君寻三皇子有些事情相谈,还请与之前去瑶池。
卿潇看向那仙官,疑道:“天君可还唤了他人前去?”
那仙官一怔,随后急忙赔了个笑上去,如实道:“回卿潇上神的话,天君此番只唤了三皇子一人前去。”
卿潇浅笑道:“多谢仙官了。”
仙官作揖,笑道:“卿潇上神客气。”
两人离开后,卿潇一脸笑意平了下来,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为自己倒了杯茶,她轻呷一口,觉得茶苦涩无味,便又叫辰慕端了瓶梅子酒上来。
宣尘看着她,皱眉道:“为何要喝酒?”
卿潇仰头看他,“你说,我是不是太过心慈手软了点?”
宣尘刹那间悟了她话中之意,遂点头道:“你在心狠手辣这一点上,却还未及将离那般如火纯青。”
卿潇哼了一哼,“终归算我心神不稳,这才被梦知树得逞了。”
辰慕将风兰殿中存了许久的梅子酒端了上来,而后又退了下去。
卿潇沉下眉目,“该寻个机会去妖界一趟,或者,该去蜃族无痕墟瞧瞧了。”
“……也好,是该去看看。”
宣尘走至她面前,入了座,“下月十四,是蜃王梦桀的寿辰,蜃族当举族欢庆,到时宴请四海,这倒是一个机会。”
卿潇一连喝了几杯梅子酒,在心中再度浮现出梦知树那一个得意的笑,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又晃了晃脑子。
“若要收拾了容折几人,要用哪种方法?”她默了良久,才问道。
宣尘指尖轻触面前的茶杯杯壁,笑道:“你如今是打算要他们付出代价了么?”
卿潇摇头,“毕竟是太子殿下刚去,只是三日丧礼之期便已出了君瑈与梦知树一事,今日第八天之事又令众神惊吓的可以,我再如何也不能将九重天弄得太过鸡飞蛋打了才是。”
宣尘一想,似乎有道理。如今太子身故,天宫储君之位空缺,难免会有一场夺嫡之争,但他也猜不出立储一事天君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方才那天君跟前的仪礼仙官前来风兰殿寻君苏尧,莫约就是为了此事。
卿潇搁杯,轻笑道:“此事,需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话怎讲?”
卿潇却不答他,只目光中闪烁着微光,望着他笑,“天君不是尚欠我一场宴会么?待到太子殿下一事结了,便将宴会办了吧!”
左不过一场宴会,又不是需要举族同庆的场子,她卿潇便是要求这样做,天君不能扭捏些什么,天宫中那些编史书的神仙们也不能将她写的多么不合礼法。
但这场宴会却是必须要办的。
将离带着素雪回来了,且带了个格外震惊人心的一个消息回来。
宿凰宫太子寝殿之内,他二人很不凑巧的发现了一个雕刻精巧的木人,其神韵,其风姿,可谓是栩栩如生。是以素雪与卿潇见到此物时,皆是神情愤恨,拍案而起,道一句:“伤风败俗。”
宣尘蹙眉,目光紧锁着小人身上用小篆刻的“念雪”二字。
不想,太子君苏尧与白念雪之间……虽是卿潇与白念雪不算得关系和美,但白念雪是他父君的正妻,这事却是比四海水君脑袋上的那颗珍珠还要真的,如今得知白念雪待她父君不贞不忠,乃是伤风败俗,水性杨花之人,她亦气愤。
宣尘问道:“此物是何处发现的?”
将离上前一步来,恭声答:“是在太子殿下枕下发现的。”
“哦?”
将离又道:“在内侧,寻常人不易发现,我二人因是受师叔之命,便着力探查了一番。另外,我瞧着这胥轻娘娘倒也不像是一位性子暴躁之人啊。”
他顿了顿,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许是胥轻娘娘晓得了太子殿下与念雪娘娘一事,才得以性情大变,但将离觉得这事与念雪娘娘并无多大关联。”
白念雪几日来表现的太过平常无奇,若当真与君莫怀有些不合礼法之事,她若不哭一哭,至少需要脸色苍白一些,眼眶略带微红一些,可她面色红润,眼角仿若蕴着一丝光亮般明静动人。
这不像是心仪之人逝世该有的神情!
依将离所想,应当是太子殿下对念雪娘娘有*,可碍于礼教尊严,他纵是心中欢喜,却不得不逼着自己的内心,不料情根深种,他管不了自己的内心,义无反顾地爱上了白念雪。
这究竟是不光彩的。他只能将对白念雪的这份欢喜藏于心底,但一面是如清泉般不止的情意绵绵,一面是似高山般庄重的天族礼法,他既贪念清泉温柔,又畏惧高山雄伟。
如此矛盾藏在心中许多年,最终毫不意外顺顺利利地将自己弄得个病入膏肓的下场。
是以,太子殿下这病,乃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