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匆匆回到酒馆,刚一进门,顾流宗就扯着嗓子直喊银环。
银环披了件大氅噔噔噔匆忙从楼上下来,嘴里骂骂咧咧,“来了来了。你俩这一夜未归,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鬼混就鬼混吧,大早上的,这是嚎什么呢?不让人睡个好觉。”银环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嘟囔着拢了拢衣裳。
顾流宗低声呵道,“别念叨了,快过来瞧瞧,青未受伤了。”
银环慢悠悠走过去,横他一眼,“你瞧你急得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自己受伤了呢。”
青未也笑了,伸手将肩头衣裳拉下来,“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方才玩火玩过头了,灼伤了些。”
闻言银环凑近上前查看,顾流宗在一旁急忙催促道,“你快瞧瞧,法鸿朝她肩上撒的这粉末有没有毒?”
“毒?有什么好怕的。”银环极为不屑。
“你快仔细瞧!”顾流宗提高声音,一贯挂在唇边的风流微笑彻底消失,难得地流露出些许怒容,眉头紧皱。
银环眯起眼深深看着他,又朝青未的方向看去。
青未也有些疑惑,淡淡说道,“狐狸,我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顾流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扯起嘴角,又恢复平日戏谑的笑容,“我这不是怕你万一中毒撒手人寰了,我的赤霞笔和赤焰袍不就彻底回不来了嘛。你没事,我的两件宝贝才平安无事嘛。”
青未白他一眼,“还以为你转性了,有几分良心了。看来又是我想多了。”
银环颇有深意地扫了顾流宗一眼,顾流宗扭过头不瞧她,只定定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银环有意无意地说道,“青未怎么会怕中毒呢,可别忘了她的出身。她本就是一剂毒药。”
是了,自己惊慌之下居然忘记了。
顾流宗脑海中闪过那条碧青色的美丽长尾。
是啊,她这般艳丽,自己怎么忘了,她也是有毒的,怎会惧怕毒药?
“你才是毒药呢。”一旁的青未淡淡开口,对银环的说法表示反对,也打断了顾流宗幽幽飘荡着的思绪。
正弯腰为青未仔细处理伤口的银环直起身来,重重朝青未脑袋上给了一记爆栗,叉腰斥道,“说什么呢?”
青未扭过头看着她,“你可认得一个少年郎?”
银环头也不抬,拿出雪凰膏,用指尖挑出,细细涂在青未肩上,清润着她肩头发红的皮肤,漫不经心地问道,“老娘身边少年郎可多了,你说哪一个?”
“面容白皙,颈上有个鸢尾花胎记的那个。”
银环偏着头凝神认真思索着,“颈上有鸢尾花胎记?”
“不记得了。”银环摇摇头,叹气道,“想来是脸蛋长得不够俊俏。”
青未轻轻叹一口气,“那见过你原身的是谁?你总能想起来吧。”
银环眸子一厉,抬起头来。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青未轻轻拉上衣裳,“那少年郎今日来找过我,你猜,他说什么?”
银环无所谓地耸耸肩,仔细打量着青未的肩头,替她拉上衣裳,“行了,这火燎的红痕已经消退了,你这算不得什么伤。”
青未扭过头去定定看着她,雪肤褐瞳,眼神清明平静,像是要看透人心。
银环挑起弯眉,有些不悦,“他说什么、做什么与我有什么干系?这世上这么多人,每日说这许多话,难道都一一要我来管?”
“他说,他想变成妖。”青未打断她。
银环眼中一滞,身体摇晃两下,随即不耐烦地说道,“放着好好的人不做,这小孩疯了吧。”
青未把玩着长辫若有所思,“如果我没有记错,某年你曾对一个痴情少年说过,人妖殊途。”
“难道我说错了?人妖本就殊途,没有结果的。不过是一时欢情,图个开心罢了。
那少年却如此痴缠,搅得人心烦不已。我委实没了办法,才现出真身,本想借此摆脱他。没想到……”
银环有些愠怒,叉起腰,“男欢女爱,本就讲究两心相悦,情投意合。开心了便在一处,不开心了便分开。
青未,你不懂这世间男女。这尘世之间是没有长久的相爱的,都不过是从一个怀抱辗转到另一个怀抱而已。”
“我不懂这世间繁事。”青未无声地叹息着,“我只认得,你啊你,这回算是惹下一身桃花债了。”
银环盯着青未死死问道,“你没应允他吧?”
青未摇摇头。
“那就好。”银环松了一口气。
“此事异律令中无有记载,若要做,也需知会阿香一声。阿香这段时间出巡了,联系不上。待她回来再说吧。”
“若阿香应允,你还真做啊?”银环双眼瞪得如铃铛一般。
“送上门来的生意,为何不做?”青未平静地看着银环,“你不是说他与你没有干系么?那此事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我不过是好奇。”银环一撩长发,“管他成妖成神,左右于我没有半点影响。”说完扭着细细的腰肢上楼去了。
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扭头朝青未大声喊道,“你此番下山凶手也捉住了,契约也算是履行完毕了,还不快回云梦山过年去,省得终日管着我。”
青未瞧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我的好姐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妹妹我还有些事没了结,暂时回不了云梦山,今年怕是要和姐姐在一处,学着世间风俗在这临照府城过新年了。”
“不对,”青未眯起眼抿起嘴角,“不只是我,含川、含烟也得下山来和姐姐一块儿过年了。”
无视满脸震惊,快要气得冒烟的银环。青未抬头看看天,“看时辰也差不多快到了,还请银环姐姐给妹妹腾两间空房,我们几人怕是要叨扰一阵了。”
银环气呼呼地扭腰上楼,“没见那么些空房么?要住哪间自己收拾,老娘不伺候。”
青未走上前,揽住银环的肩膀,一脸狡黠,“还劳姐姐亲自动动手罢,妹妹手笨、含烟更是莽撞,若是不小心失手打烂了姐姐屋里的什么物什,怕姐姐心疼得紧。”
青未笑得不怀好意,银环看着她手上有意无意触着的紫金花瓶心中一紧。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来阴的了?
咬牙恨声道,“死丫头,算你狠。”
转身一跺脚念念叨叨着收拾屋子去了,“原先没心没肺的,跟只小白兔似的。也不知跟谁学的,怎地现在愈发狡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