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老伴儿的百天忌日已过。沈燕茹要收拾整理一下,那些老伴儿留下的物件。该扔的扔,该留的留。把它们都藏起来,藏在一个她不容易看到的地方。睹物思人,就会伤感太多,最好是少看一眼。老伴儿在的时候,她从来都不会去触碰那些东西,老伴儿也不喜欢她去碰。如今,它们的主人去了,所有的都冷清地呆在那里,都被主人抛弃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物是人非了。她感觉自己也如同这些物件,被抛弃了,从前的抛弃是暂时的,而现在,却是永远的了。她把那些无用的东西放在一个角落里,她不想去看了,不想再勾起往事。
但是,那个紧锁的抽屉,她还是想看的。许多年来,她一直想知道里面锁了什么,可钥匙一直握在老伴儿手里,她无法打开这锁,她也不想去偷着砸开来看,只是希望有那么一天,老伴儿能亲手打开给她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然而,她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老伴儿没能把钥匙带进坟墓,现在,这钥匙已到了她的手里,她终于有权利打开这把锁了。虽然,这一点点权利小得可怜,但也来之不易,如果不是这锁的主人已死,她是不会有这个亲手打开它的机会的。倘若这锁,真的锁着什么秘密,对于它的主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死去的人,不需要有秘密,不需要这锁再为他保守秘密了。这些所谓的秘密,也许就是为她沈燕茹准备的,前半生未见,后半生将见。她之所以一直都不急着去见,是因为,她相信,迟早会见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时间,是最公平的,只要有耐心,它总会有所回报,不负所望。
这把锁,锁着抽屉,也锁在她的心上。在老伴儿面前,她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不提起这锁,她不敢去触碰,暗自猜想着抽屉里的内容。能有什么?与自己有没有关系?是钱财?还是毒药?她宁愿相信那是毒药,老伴儿一定是怕她误食才锁起来的,纯粹是一片好心吧!除此之外,就不应该有这锁的存在,难道自己,不是他最亲近的人吗?对于亲近的人,还需要上锁吗?她怀疑自己不是,这锁是最好的证据,它见证了自己的判断。眼见为实的时刻,终于到了,那个灵魂,是否在看着她?是否有些愧疚、有些紧张?有些无奈?她仿佛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打开那锁吧!从此再无秘密!”她感觉那钥匙很沉重,拿在手里,像一把冰冷的铁锤,即将砸向她的心脏。
沈燕茹颤抖着手,终于拉开了那抽屉,里面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了:一摞信封,一本日记,一块手表,一缕长发,一张黑白的合影,上面有一男一女。男人,她很熟悉;女人,她不认识。原来,这抽屉里锁着满满的故事啊!她却从来不知!她不在这些故事里,她是局外人,但她在无意中看守了这局好多年。局里的男人,有时在局外,给她表演一场又一场精彩的戏,然后,又回到局里去了。可她以为,她的男人是为了这个家而奔忙,有家难回!奔波在两个女人之间,那是怎样的一种劳累:心累,身累,灵魂也累!男人真的给累坏了,支撑不住了,倒下了,走了,哪个女人都抛下,不管不顾了!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中,沈燕茹度过了前半生,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过了。她只留下沉默了,一切为时已晚!都过去了,没有可以追究的人和事了。生活,也许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玩儿累了,就停下不玩了,逃走了;梦醒了,也就无语了,默默地去回忆。
无须有恨,毕竟曾经拥有!就让所有的哀怨,都随风飘去吧!不留一丝痕迹!沈燕茹把这些都烧掉了,寄给了老伴儿,他没有来得及带走,需要有人代劳吧!随他去吧!留在这世间,他也许会牵挂,锁了这么多年,必定是他珍爱的,还给他,也合情合理,不能夺人所爱吧!成全了他,也成全了自己;放过他,更是放过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