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边大太太和二太太闻讯赶来时,乔瑛若已经止住了泪珠,脏兮兮的脸被仔细擦干净了,染了泥浆的衣裙鞋子也被换下,甚至连头发也重新梳了一遍,鬓角沾到的泥浆都用帕子细细擦掉了,只除了眼眶还有些泛红外,别的倒也瞧不出什么。
眼下她正坐在花厅的圈椅上拿着刚做好的榛子酥吃,而崔珩则捏着那本脏聊书,抿着嘴巴一言不发地站在厅里。
乔绩因为还有朋友要招待,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乔瑛蕙便让他先走了,连带着其他姐妹也一样,只留下她在这里等太太过来。
杨氏和大太太几乎是一前一后进来的,只是崔珩见到母亲进来,仍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乔瑛若见到母亲来了,则立刻把还没吃完的半块榛子酥丢回盘子里,接着两腿一伸便跳下圈椅平母亲怀里诉苦。
左右不过几句告状的话,乔瑛若却故意得很大声,就是要崔珩听到。
只是这些话还中伤不到崔珩,他面上虽不显露出来,但心里却是一阵嗤笑。倒是杨氏刚过来,对情况尚还一无所知,听到乔瑛若理直气壮得这些话,还真以为是自己儿子先招惹了人家,当即便默默垂下眼睛,只搂着崔珩也不敢些什么。
乔瑛若这点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刘氏的,不过她还是耐心等女儿完了,只是却也没只信她一人所言,转而看向乔瑛蕙,问道:“蕙儿,这是怎么回事?”
乔瑛蕙正听乔瑛若告状听得心里直发笑,见母亲问自己,当即收敛了神色,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刘氏了,包括扔书和乔瑛若踢人不成反摔倒。
完话她看了杨氏一眼,之前给老太太请安时虽见过,不过那一面很短暂,如今能细看,乔瑛蕙也不由在心底赞了一声,无怪乎二叔叔会宁愿违抗老太太也要娶她,果真是个美人。
如今她身上一水儿的新衣,外穿着件丁香色直领式提花宫缎褙子,内穿着鹅黄色云纹锦抹胸,下面则系着条白绫销金刺绣八幅褶裙,都是鲜亮的颜色,她竟然也能压得住。眼下她微侧着脸,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挽起来,戴了一支衔珠金凤并几支钗,珍珠坠子晃动着垂在她脸侧,瞧着竟还不如她的皮肤莹润。
乔瑛蕙前刚见时就觉得她这二婶子相貌是真得好,少也快三十的人了,但瞧着削肩细腰,粉面桃腮的,皮肤更是白皙滑嫩,甚至比一般的少女都好,且眉眼间似有一股忧愁,望之惹人怜惜。
乔瑛蕙在心里叹了一声,这样的美人,确实不该被埋没了。
只是她这里话公正了,那里乔瑛若见姐姐这么不帮自己,心里顿时就不开心了,撅着嘴巴无理取闹道:“他要是不躲开我也不会摔倒,都怪他,而且我摔倒后他都不知道扶我一把,明明就是故意使坏。”
瞧瞧这话的,好似崔珩便活该受她欺负,真是理不成理,话不成话。听得刘氏打心底里直摇头叹气,本来她还想问一问崔珩,听听他是怎么个法,这下可好了,也不必再问,肯定是自己女儿的错。
所以刘氏便过去拉住了杨氏的手,先道歉:“妹妹,实在是对不住,这丫头被我宠得委实有些娇纵任性了,今日之事倒是让珩哥儿受了委屈。”
末了看崔珩手里还攥着那本书,便又道:“听二弟珩哥儿书读得好,今年便准备下场,恰好绩儿那里有几本用不着的书,回头我使人送过去,留着给珩哥儿看。”
“娘。”乔瑛若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反倒向着崔珩了,就张嘴喊了她一声,想问一问,只是话才出口便被刘氏照着脑门戳了一指头。
乔瑛若这下便有些委屈,捂着脑袋仰起脸想向母亲撒个娇讨好,却忽然间发现崔珩在看她,嘴角带着笑,眼神却冷冷的,瞧着就不怀好意,气得乔瑛若当即就瞪回去了。
听刘氏亲自道了歉,杨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觉得也就是两个孩子闹了矛盾,结果反倒得了几本书,虽然她也不太懂书的好坏,只是想来乔绩能在太学读书,他的书定是不差的。所以在刘氏完后她就立马道:“无碍的,只是那些书定然珍贵,还是留着给大少爷用吧。”
刘氏却笑道:“这有什么?他那里书多着呢!况且我这做长辈的还没有准备见面礼,正好回头一块儿送去,妹妹就是不接受,也要先问问珩哥儿的意见吧?”
话已经到这份上,杨氏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了,只得点头应下来,边又拉过崔珩:“珩儿还不快谢过太太。”
崔珩淡定地收回和乔瑛若互瞪的视线,对着刘氏拱手道:“多谢大太太。”
“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懂事的,怪可怜见的。”刘氏笑起来,又道:“之前还听二弟打算让珩哥儿到族学里念书,回头若是读书时哪里缺了什么,你只管与我。”
“娘。”乔瑛若喊道,不满意母亲对崔珩这么好。
只是刘氏却没理她,倒是崔珩看了她一眼,要乔瑛若来形容,就是笑得十分可恶,偏偏他一边笑还一边:“谢大太太,崔珩记下了。”
这下乔瑛若更不开心了,鼓着腮帮子兀自生起了闷气,打算暂时不理母亲。
之后刘氏又与他们闲聊了几句,等杨氏带着崔珩走后,才把脸一板,却是看向乔瑛蕙,“吧,绩儿和同学举办文会,你带着芳儿、蔷姐儿她们去那里做什么?”
没料到火烧到了自个儿身上,乔瑛蕙先是懵了一下,知道瞒不过母亲,便大方承认了:“我本想去偷偷瞧一瞧陈家公子,却被妹妹她们知晓了,便要一起去,看看兄长的同窗都长什么模样。”
“只是偷偷看一下,娘你不会生气了吧?”乔瑛若插嘴道,也忘了方才还打算不理母亲。
她本来也想去看看的,结果中午被哥哥了几句,光顾着生闷气了,就没过去。
“你先住嘴,回头再与你。”刘氏在她腮帮子上捏了一把,扭过头继续和乔瑛蕙话:“也是我疏忽了,虽然两家亲事是定下了,可到如今你俩却还未能正式见上一面。不如这样,过几我和陈家大太太约了一同去相国寺上香,你随我去,也好见一见陈家公子。”
“谢谢母亲。”乔瑛蕙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当下便欢欢喜喜福了一礼。
“娘,我也想去。”乔瑛若也有些心动,她被拘在家里久了,自然便想出去走动走动。
只是刘氏这回却不能答应她,摇头道:“这可不行,不这本是蕙姐儿的好事,你这刚惹了事就想出去玩儿,也未免显得我过于宽纵你了。”
闻言乔瑛若立刻露出可怜饶模样,过去拉住刘氏的衣袖撒娇央求道:“可是我想去,娘你就答应我吧!”
刘氏看着她闹腾,笑眯眯得却不话,无论乔瑛若怎么央求都没用,见不动母亲,她便也偃旗息鼓了。
只是到底心里不开心,好在晚上回去吴妈妈亲自下厨做了她拿手的八宝豆腐羹,乔瑛若吃到喜欢的东西,心情也就变好了。晚些洗过澡后她躺到床上,边玩着帐子里挂的香囊穗子,边和睡在罗汉床上守夜的玛瑙话。
“我当时也是正在气头上,话便没过脑子,可已经那样了,我总不能再低声下气讨好他吧?”
“依我,姑娘你就是失了先机,要是书掉地上时你便先他一步捡起来,再句话认个错,恐怕也不会有后来那些事。”玛瑙还没躺下,话的时候正靠在炕桌上借着烛火打络子。
“我当时也就愣了一下神,谁知道他反应会那么快,都没给我机会,我后来想捡都晚了。”乔瑛若着半撑起身子,伸手挑开帐子一角,看玛瑙还在打络子,就道:“明儿再打也行,心熬坏了眼睛。”
玛瑙笑笑,手上却没停,一边道:“下晌午没留神睡着了,到现在反倒一点不觉着困,就想找个活儿做做,好歹能有点子睡意。”
“我也睡不着。”乔瑛若往前挪了挪,趴在床沿上露出脑袋和玛瑙话。
“明儿姑娘还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睡晚了别到时候起不来。”
“肯定起得来。”乔瑛若不在意地。
玛瑙摇了摇头,不赞同乔瑛若的话,但是手上打的络子正到关键,她一时也就没开口,打算把这一点弄完再话。
“我渴了。”乔瑛若。
“我去倒茶。”玛瑙着就要放下手里的活。
“我想喝饮子。”
闻言玛瑙立刻坐回去,继续低头打络子,边道:“不行,姑娘前些日子才因为喝多了乌梅饮胃里头难受,况且太太也吩咐过,不许姑娘多喝。”
乔瑛若试图狡辩:“娘是要控制量,没不许我喝。”
玛瑙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从早上起来都喝几杯了?再喝,心晚上起夜。”
“那不喝了。”乔瑛若拉过被子把头一蒙,不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