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清越回到漱雨殿时,所有的宫人都还在沉睡中,一切无恙,她掀起裙摆看了一眼,果然脚踝水肿得更是不成样子了,整整大了一圈,还真是有些疼呢,天知道她在藏书阁时是怎样咬着牙支撑下去的,最后还没被楚慕言发现。
有时候还真是自己对自己好些才实在,至于别人,终究是别人,何况还是已经有了主的别人。
她能渴求些什么,不过就是闲扯罢了。
又擦了药,顾清越方才一瘸一瘸地走到蝉衣跟前,取下腰间的一个天青色香囊在她鼻子前晃了晃。
不多时蝉衣便不甚清醒地睁开了眼睛,她眼神恍惚地揉了揉太阳穴,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她才急忙站了起来。
不用多想她都知道漱雨殿的宫人们是怎么了,看到顾清越一脚虚着地,身子向一侧歪着站着,她便扶着顾清越单脚跳到旁边坐下了。
“王妃这是去哪了?”
蝉衣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知道大殿里弥漫的清香足以让其他人睡得跟死了一般。
顾清越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问道:“八年前生还谷的事你该是知道的吧?”
“师父对我说过,”想了一会儿,蝉衣又说道:“他后来带我回生还谷给药老和诸位师叔添过坟。”
“什么时候?”
“五年前清明。”
蝉衣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了顾清越,而顾清越却只是将它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
“他就带你去过一次么?”
“是,师父说伤心之地,无需多游。”
白皙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青瓷茶盏盖子,顾清越又问她:“那他自己呢?”
“师父倒是常去。”
“那他可带走过什么东西,比如说生还谷里的医书。”
“并未听说。”
顾清越蓦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果大师兄都没有找到师父的《生还录》,那《生还录》去哪了,总不可能还在生还谷吧?当时母后沈君欢就差没把生还谷翻个底朝天了,都没见着。
“他就收了你一个弟子吗?”
“不知。”
凝眸沉思片刻,顾清越继续问道:“我想知道这些年我大师兄都去哪了?”
想都没想的,蝉衣直接回答道:“云游四海,悬壶济世。”
蝉衣话一落,顾清越便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苏木行医的本领可是不比用毒差了去,但由于他用毒无情,世人便常常忽略了他还是个治病的大夫,虽然他的行径和药老治病救人的初衷大相径庭,却是药老最得意的弟子,就凭这点师徒情意,顾清越不信他会对生还谷的事坐视不理,会对师父药老的死无动于衷。
她挑了挑眉,满是讥讽地看着蝉衣笑道:“他一个令人发指的用毒高手,你告诉我他放着杀师之仇灭族之恨不管去悬壶济世了?你师父就是让你这么骗你小师叔我的?”
蝉衣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便沉默着。
收起了笑意盈盈,顾清越冷声道:“难不成他苏木那些年对我这个小师妹的疼爱都是装的!现在连见我都不愿意至此吗?”
“不是。”尽管顾清越已经有了怒色,蝉衣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态,“师父他也甚是想念小师叔,只是他自有难言的苦衷。”
暗自松了一口气,顾清越心想这样说大师兄应该不是因为恨她才不现身的吧,但无论怎样,她何尝不是无辜的,虽然师父的确是拼死把她送出了生还谷。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他难受,她比他更难受。
“那你告诉我,我大师兄现在身在何处?”
“师父他行踪一向诡秘,蝉衣不知。”
“哦?”顾清越戏谑地勾起了嘴角,眼底的冷意越来越浓,“真不知道么?”
这下蝉衣“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师叔!”
顾清越把头偏了过去不去看她,悠悠说道:“这声师叔清越着实是承受不起呀,你看看我问了你这么多话,你可曾回过一句有用的,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把你师叔我放在眼里,嗯?”
自她开始问蝉衣至现在,蝉衣的脸上从未出过一丝慌张,那些话就像是提前想了多次的,怎让她心里好受,又怎能不心生怀疑?
“蝉衣不敢!”
顾清越掂起了茶盖又放下,不轻不重地说着:“我还真是没有想到,大师兄何时就这么见不得人了,是做什么亏心事了么?”
身子一僵,蝉衣解释道:“是蝉衣的错,怪我不知师父去向。”
见蝉衣语气软了下来,顾清越也收敛了自己话里的咄咄逼人,她俯身贴着蝉衣的耳朵低声道:“找机会告诉我大师兄,就说我在南宁的藏书阁里发现了生还谷的医书。请他务必来见我一面。”
害怕的还是发生了,蝉衣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衫,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我尽量。”
“好了,该睡了。”顾清越脸上回归平静,借着木椅手扶处的力站了起来,直到她一瘸一瘸地走到高架浮花香炉旁,蝉衣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急忙站起来小跑过去扶着顾清越。
只见顾清越伸手在香炉上轻轻一挥,一些白色粉末便落了进去,很快的,另一种稍有不同的香味便飘逸了出来。
三种香味差别微小,除了她们这些常常接触药草的,常人是分辨不出的。
“我这调香的本事还是跟你青黛师叔学的,只是可惜啊她不在了。”
蝉衣猜不出顾清越勾起的嘴角里,是怀念还是伤感,亦或是嘲讽。
她正想着,却见顾清越突然转身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大师兄他该不会出事了吧!”
“王妃别怕,师父他无事的,你说的,他可是用毒高手啊。”蝉衣握住顾清越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宽心的微笑。
虽然顾清越刚刚问起苏木时句句不饶人,但蝉衣清楚正因为她担心师父语气才急了些。
蝉衣又安抚了几句,顾清越才又一瘸一瘸地跳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被子里的枕头,然后又穿了一件里衣才在奚舞身侧躺下了。
那些宫人们不多时便会醒了,但谁会说出去自己在值夜时不小心睡着的事呢。
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