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耘奎盯着宣纸上那几行齐整的小楷看了好一会儿,听见有人他才慌忙收回目光,一抬眼便看见是奚舞学着闺门小姐的步子走过来了。
那样子着实有些扭捏,奚舞今日穿的是一身芽黄,看起来像是一只故作正经的小黄猫,说是扭捏,却也有几分别样的可爱,哭笑不得的,谢耘奎向奚舞行礼:
“宁平郡主。”
看谢耘奎这般架势,还恭敬地称呼自己“宁平郡主”,奚舞莫名的就有些慌,如果说那日谢耘奎帮她拿回钱袋时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心意,那后来她在学堂晕倒,谢耘奎硬是给她请了大夫,又守了她一夜,奚舞觉得她再没有理由说她对谢耘奎没有半分心思了。
直到现在,奚舞一想起来谢耘奎在学堂后的小院里教她写字的情形时,脸上还是会发烫,她不清楚谢耘奎对她是什么心思,是单纯把她当做奚姑娘,还是对她也有些……喜欢,又是怎样的喜欢。
那些天奚舞日日去谢耘奎的学堂,谢耘奎起初也会笑着数落她一个姑娘家总是找他不好什么的,她便说她是喜欢和小孩子待在一起,还给那群小家伙买了许多糖果,好让他们在谢耘奎面前多说说她的好话。
后来去次数多了,谢耘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尤其是她硬扯着报恩的借口给他做了几顿难以下咽的饭还差点烧了厨房后,两个人的关系便亲近了许多,有时候他让她帮个忙都会很自然而然地说出口,让帮忙照看一会儿学堂或是帮他拿本书,奚舞每每都觉得像是踩在云彩里一般舒坦地不真实,可她又沉浸在那种不真实里无法自拔。
这是奚舞和顾明川在一起时完全体会不到的感觉,或许,这才叫作情爱吧。
他一声声地称呼着她奚姑娘,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觉得他们都是普通人,简单朴实,没有任何的浮华,奚舞甚至幻想过她若能一直陪着谢耘奎在学堂里教书该多好,还有那么多小孩子,热热闹闹的,他做他的教书先生,她学着给他洗衣做饭,她陪他读书写字,他教她写诗作画,晚上的时候,两个人还可以靠在小院里的老枫树下面说说知心话。
时间久了,奚舞便愈发害怕谢耘奎会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她甚至有些后悔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他她的名字,后来奚舞才知道谢耘奎原来还是尚书大人顾天成府上的教书先生,她起初还奇怪他教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一分钱不收是怎么维持生计的,而且有时候人还不在学堂,这下一下子就明白了,可他接着说,他说他在顾府偶然听得下人们说宁平郡主奚舞要在醉仙居办诗会,还给顾府大小姐递了请柬。
她还想瞒他来着,她害怕他知道她的身份后就会疏远她,可面对谢耘奎疑惑的目光,她竟是一句骗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让谢耘奎给看穿了。
“宁平郡主?”他低声试探似的喊着。
奚舞睁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谢耘奎说不出话。
自那以后,谢耘奎虽然没有多疏远她,或是不让她再去学堂,可他言行举止里都客气了许多,客气的让她有些难过。
终于有一个傍晚临走时,奚舞鼓足了勇气,趁着渐起的夜色向谢耘奎表露了心迹,奚舞还记得当时谢耘奎沉默了好久,她不知所措地搓着衣角,又后悔又害怕,她后悔一时嘴快万一谢耘奎以后再也不想见她了怎么办。
可最后她听见他说:“我好像也喜欢上你了。”
但奚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谢耘奎已向后退了一步,天色太暗了,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又说:“只是宁平郡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而我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怕是要辜负了郡主的一番心意。”
奚舞想告诉谢耘奎她不介意的,一点也不介意的,出身又不是谁能选择的,她从来都不介意他的出身的,可话还未说出口,谢耘奎已转身回了学堂,“天色已晚,郡主还是早些回宫吧。”
说罢他便关上了门,奚舞要冲过去敲门时,软玉拉住了她:“郡主,给谢先生一个反应的时间吧,我们还是先回宫,不然长公主怕是又要罚郡主了。”
再后来奚舞又去了一次学堂,这次两人都很默契地只字不提之前的事,奚舞仍是叫谢耘奎先生,谢耘奎还是叫她郡主,她给了他一张请柬,这次奚舞提前准备充分,不等谢耘奎拒绝,她便说:“我知道你一开始是来长安城谋个出路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耽误了,以你的才华,不应该只待在这里教书的。
而且你在顾府教书得来的那几两银子你都给这些小孩家里了,不说你自己了,那么多穷人家的孩子,只有那么多银子你也帮不过来呀,你可以在诗会上认识很多名流,我甚至会想办法把你举荐给我舅舅,他这个人很惜才的,我舅舅对我很好,他是不会拒绝我的请求的。”
“可……”
“你不是说你也喜欢我嘛,我没有办法丢掉郡主的出身,但你可以做官呀,那我们不就般配啦!”
奚舞低着头,不敢去看谢耘奎,谢耘奎这次竟是没有多说一个字,而是上前一步紧紧把奚舞拥在怀里。
“你……你还是称我为奚姑娘吧。”
回过神来,奚舞说了这样一句。
“奚姑娘。”这次谢耘奎没有行礼也没有过分客气的语气,很是平淡的一句称呼,微微笑着。
奚舞所有的喜好都展现在脸上,听谢耘奎改回了原来的称呼,她立马又喜笑颜开了。
“我今日表现的怎么样?”
两人发觉他们异口同声后,相对一笑,奚舞嗔怪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谢耘奎书生气地笑着,“想让你高兴,我便来了。”
奚舞心里自是高兴的不能行,但想起今日谢耘奎的诗作,她便担忧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家乡啦?”
“想啊。”
有些感伤的,奚舞撅着小嘴说道:“我从小在平城长大,现在已是来长安城许久了,有时候我也会想平城,等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回去看看,你想家乡的话,也可以回去看看呀!”
“回……”回不去了,应该再也回不去了,谢耘奎点了点头,“嗯,以后会回去看看的。”
又想起自己的诗,奚舞料到谢耘奎肯定一开始就猜出不是她写的了,她便主动承认道:“今日那诗不是我写的,不过你不要生气啊,我只是……只是初来乍到,害怕这些长安城的世家名门取笑我。”
奚舞的声音越来越小,当真是像做错了事怕被责罚一样,她在长公主面前也从未这般乖巧过。
谢耘奎转身看了眼那诗,又回过头,问奚舞:“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那种恪守规矩礼数的女子啊?”
奚舞疑惑,“不是吗?”
谢耘奎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你是这样的女子吗?”
“我……你又取笑我!”
见奚舞气鼓鼓地转过身,谢耘奎只好转到她面前,“所以啊,我喜欢的是你啊,是你这样的姑娘,你率真善良,你真的不用因为我去刻意改变什么,有些事你不喜欢做便不要去做,你若委屈了自己,我心里也定会很自责,我会厌恶自己不能给你足够的信任,以至于让你总是觉得自己哪里不够好,你怎么会不好呢,遇上你才是我的福分,奚姑娘呀你很好啊。”
看着谢耘奎认真的模样,奚舞突然就有些动容了,心里莫名一软,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千言万语绕在舌尖只化作了一个乖巧的“嗯”字。
嘘我不是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