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女儿飘飘来找他的时候，沈万金正在做着上个月的收支结算。

账有些糊涂，他算得很头疼。

管家来通知沈万金，他一听，放下手里的算盘就出去了。

沈万金的铺子很大，各种香料味交杂在空气中。

江小柳深吸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很熟悉。

从小，她就是在这个味道里长大的，耳濡目染，对香料的识别能力比很多人都强。

因此，站在这个地方，江小柳立刻知道，这些香料档次不低。

沈万金的东西贵，却有贵的道理。

爸爸很早就说过，从来就只有“货真价实”，没有“物美价廉”。

钱花够了，才能买到好东西。

江小柳看见那边的工人师傅点开了一个大麻袋，里面全是最上乘的桂皮。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拿起其中一块看了看后，又放在鼻息处闻了几下。

点了点头，管事的似乎很满意。

过了一会儿，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走了过来。

江小柳认得她，那是“悦福大酒楼”的老板娘李香香。

大概一个多月前，她在江小柳摊子前吃了一碗麻辣烫。

那味道她觉得很不错，回去循着口中的记忆，自己调试了很多次也失踪复制不出来那个口感。

味道做不出来，人也挖不过来。

这是李香香的遗憾，但是只能作罢。

好在，这江宁县城，她始终坐在餐饮界的头把交椅上。

所以那个小小的摊子，对她的大酒楼也实在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

做好自己生意，就够了。

整整几代上好的香料，李香香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后，她冲旁边的助手点点头，在账本上签了字。

刚好走，她扭了一下脖子。

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沈飘飘。

两人对视的时候，李香香顿时心里一紧。

那边的香料已经被台上了装货的马车，车夫在叫她。

李香香答应了一声，灵活地跳上了马车。

最后看了一眼沈飘飘后，马车疾驰而去。

目送她离开之后，江小柳又转身看那些香料。

一层又一层，堆得很高，品种也很多，江小柳根本数不过来。

“飘飘，你来了……”

沈万金的声音传过来，江小柳回身，那个略微肥胖的身子正快速地朝她这边跑过来。

账房很大，江小柳盯着桌子上的那个算盘珠子一直看。

这东西她小时候见过一两次，妈妈用过。

后来买了计算器，这东西就置之高阁了。

现在一看，倒有几分亲切。

沈万金让下人给女儿上了一杯茶，江小柳喝了一口，很香。

她对茶不太了解，但看着汤色，应该差不了。

喝了一口后，放下茶杯，江小柳清了清嗓子：

“我想买香料，要品相最好的那种。”

沈万金一愣，他也放下了茶杯：“飘飘……你可是我的女儿，你何苦呢？”

江小柳不明白：“什么何苦？我不苦啊？”

男人有些痛心疾首，他几步站起来，走到沈飘飘身上，伸手想要抚一下她的肩膀，对方一眼发现后，闪身就走到了一边。

尴尬地站在一边，沈万金收回了手：

“我知道你现在跟那个谢大宝在卖什么……麻辣烫。飘飘啊，你可是我沈万金的女儿，整天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有什么好啊，再说，那个活儿又脏又累的，你是千金小姐，做不下来的。”

“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江小柳冷冷地说着：“工作不分贵贱，只要能养活自己，不偷不抢，没什么丢人的。再说谢大宝怎么了？人家老老实实一个人，又没有作奸犯科，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他现在还小，等他到了你这个年龄，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没有错，她的目标，是要那个谢大宝当上江宁最有钱的人。

这噼啦啪啦的一顿回复，让沈万金措手不及。

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平日里那个连跟她直视都有些不敢的女儿，怎么会变得这么泼辣了。

江小柳顿了顿后，又说：

“我要买香料，最好的那种，你开个价吧，我一份钱也不会少给你。”

“飘飘，你这是……”

“你到底卖不卖？”

江小柳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外面的几个正在做事的工人听见了，朝这边看了一眼，又交头接耳了几句。

沈万金快步上前，关上了门。

微微停顿了一下，他转身又对江小柳说道：

“你大娘还在气头上，我跟她说了要接你们母女回去的事儿，她现在还没有答应，不过我保证……”

“行了……”江小柳摆摆手：“就算你大老婆同意了，我也不会回去的。你们沈家乌烟瘴气的，我一想到就头疼。”

“什么叫我们沈家，飘飘，那儿也是你家……”

“不是我的家了！”江小柳赶紧纠正：

“从被赶出来那一天起，我就不是沈家人了。今天我不是来跟你攀亲的，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你那些香料卖给别人多少钱，也照价卖给我就好了。”

两人对视着，江小柳下巴抬得很高。

沈万金终于妥协了，他看着江小柳道：

“好吧飘飘，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不过我可先给你说明白，那些货可都不便宜。你用它来做你小摊的生意，浪费了，赚不了什么钱的。”

“这个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分寸。”

叹了口气，沈万金把江小柳领了出去。

他的货果然很多，比江小柳刚才看到的还要多得多。

仓库里的货堆得比山还好高，好块成色却参差不齐。同样的草果，价格差异能达到十倍的出入。

江小柳问沈万金为什么给杂货店供应的都是不太好的货色。

沈万金捻了捻胡须：“这货多是不假，可是好货啊，就那么一点儿，所有人都要的话，那根本是不够卖的。”

“所以呢？”

沈万金继续解释：

“所以，倒不是我不卖好货给杂货店，实在是每次的精品都是有限的，县城里的几个大酒家还有一些大户人家都提前预定了，僧多粥少，不够分啊。”

江小柳懂了。

上层的好东西，都是不太容易流入市场的。

就像现代社会里的“特供”一样。

没有权利、没有关系、没有钱，在哪儿都不好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