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外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园内也不遑多让。
今日许临海的讲学就放在园中风景最好,最开阔的一处戏台上。台下摆了几十张桌子,坐着许多新科进士,也有一些身着便装的朝廷官员们,周围或坐或立许多书院书生,得有好几百号人。
谭茵一眼就看到了李征,隔空与他打招呼,李征一怔,似乎很是意外。
等谭茵他们到了园子后才知道,前面几位新科进士已经都讲过了,最后压轴的就是这位新科状元。
两人跟随卢达见到卢胤,果然郑熙与其他一众同窗也在,卢晴狠狠地瞪了一眼卢胤,原来妹妹就是用来出卖的,郑熙对她倒是笑嘻嘻,卢晴却没给他好脸色。
众人正在等着最后的压轴登场,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许临海登上舞台,谭茵与卢晴互相看了看,好家伙,感情这是角儿啊!
许临海今日讲学的题目是黄河治水。黄河从西入东,在大昭境内绵延几千里,在上京以北五百里处沿着旧道东流入海,如今这部分北道有一半位于大靖境内。这几十年又因为几次决口,黄河改道向南,形成南道。黄河水患为祸多年,近年来更是爆发频频,朝廷内外争论不休。对于要不要治理黄河水患,无人有意见,但是对于如何治理,却是分成两派。
一派意见要疏浚北道,让黄河沿着故道流入大海,防止决堤,为祸千里,但反对者认为这会让大靖沿着北道轻易侵袭大昭,上京位于平原之地,周围无大山依靠,本就是四战之地,如此一来,大昭更加容易被侵略。
另一派意见则是要堵塞北道,加固南道。但南道因为河浅淤深,河水经常泛滥,淹及周边农庄及田野,数千里一片汪洋,人民死伤无数,民不聊生。
两派意见争论不休,从开国到现在几十年一直没个定论,而黄河泛滥却是越来越重,已经影响到上京及其周边的安全稳定。
许临海登台侃侃而谈,他先是对前面几位新科进士的讲学做个回应,说道:“之前已有新科进士谈及天下大势。众所周知,我大昭北有两大强敌,大靖占据东北,大夏占据西北。镇北侯西夏一役大胜,让我朝西北压力陡降,与西域也联通起来,已经建了一些马场,有良马数万,其中益处各位均已知晓,我不再多说。但对北面的大靖,朝野意见却并不统一。虽然大靖时不时骚扰我们,且越来越深入我边境,但一些人认为还没有全面南下,且其军事实力很强,我朝不占优势,且不可与两个国家同时开展,因此还需如以往给些岁银便可。也有些人认为大靖狼子野心,得寸进尺,早就不满足每年这些岁银,迟早会来侵袭大昭,还需早点防备。两者都有道理,需要居安思危、灵活应对。”
“但我今日讲的则更是关键,就是治理黄河对抵抗大靖无比重要。关于治理黄河朝野有两派意见争论不休,至今没有好的对策,每年耗费银两无数,而黄河泛滥却越来越重。表面上看黄河治理是看哪种方案利大于弊,实质上却是如何看待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底下众人闻言一震,听得更是聚精会神。
“时至今日,我想诸位已经明白通过加固南道来治理黄河根本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朝在南道一侧花费了数十万人力,钱财无数,却丝毫没有改善,反而影响上京安全和百姓生活。反对修通北道的一方,无非是认为大靖会沿着北道顺风顺水进攻上京,比起水患,大靖劫掠造成的伤忙更为严重,那我今日就来说说。
“持这种说法的人无非认为黄河乃天堑,易守难攻,守住黄河天险,大靖就不容易攻打进来。那我想请诸位考虑,始皇帝发十万兵众修长城以拒匈奴,这些长城汉初仍在,可曾真正阻挡匈奴?最后依靠的是文景之治积累的巨额财富,是武帝的雄才伟略,是卫青霍去病李广等武将的拼死杀敌,才将匈奴拒之中原门外。三国百年,蜀国据巴蜀之险,东吴据长江天险,那可是比黄河还要宽,可曾真正阻挡曹魏大军一统天下?东晋衣冠南渡后,南北分治近三百年,北朝最后一统天下,长江可曾保得南朝文脉?
“孟子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真正护得国泰民安的从来不是天险,也不是兵强马壮,而是国富民强,上下同心。”
“黄河常年天灾,百姓流离失所,人口凋敝,上京四周不复繁华之地,又如何堪称首善之地。百姓不愿固守此地,他们连家都不守,难道还会守国吗?君视民如土芥,民视君为寇仇。漠视民众,失了民心,忧国再周全,也还是会走向覆灭。”
又有不少人对此提了疑问,他一一作了回答和解释甚至是驳斥,又对人们关心的如何国富民强、上下同心等进行了阐述,众人皆连连颔首,更多多人有恍然大悟之状。
等他讲完,众人似乎还沉浸其中,回味其中味道,不久反应过来,回应他的是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谭茵想起父亲曾经对黄河之患义愤填膺,直斥朝廷漠视民本。如果今日他在台下,听到此番言论,该有多激动。
看到台上这人神采飞扬自信洒脱,台下众人心生向往对他崇拜不已,谭茵不得不承认,此人果然不凡。
只是可惜,玫瑰固然美丽芬芳,却矜傲多刺,普通人可拿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