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四十寿诞在即,她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专宠二十余年,生了东宫太子和云华公主,与国母也只不过就差了个身份而已。
厉淑妃已死,天下都在猜测其会不会成为皇后,那东宫以嫡子承继大统,更为名正言顺。
徐夫人为此次寿宴插了一座花山,枝繁叶茂,百花争艳。
她特意邀请彦雅前去当她的助手,彦雅喜出望外,有这样好的机会能跟徐夫人亲自学习,能亲手参与这样的花艺,已经远远超出她之前所想。
这些日彦雅早出晚归,回到家还拿着花草枝叶比划,想着怎样搭配、什么角度、高低远近才更好,经常吃饭吃到一半想到什么了,马上就丢下饭碗去忙乎了,经常半夜的灯光还亮着。
虽然很累,但是彦雅却很精神,众人见她如此废寝忘食,虽然心疼她的身体,但也为她高兴。她已经很久没有为一件事情如此兴奋投入了。
谭茵仍旧隔个二三日就去李家。李母虽然对她算不上好,有时甚至有点不咸不淡的,但好在并不排斥。
李母从来没对她热情过,谭茵自然也没那么多期望,只要李征还与自己心心相印,总有一天李母会喜欢上自己的。
……
这日刚从李家回来,丁香正在着急找她,说彦雅有情况。
一进彦雅房间,就发现她端坐在桌旁,整个人就像一座木雕一样,面如死灰,毫无生气,连呼吸都仿佛没有。
谭茵一惊,怎么会这样,转头看向边上的彦敏,彦敏微微摇了摇头,她的脸色刷白,发抖着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她。
谭茵一把接过手中的信,连忙读了起来。
彦雅:
见字如晤,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这些话,但是提笔多次,终究不得不说。
你是个美丽的姑娘,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却能不骄不躁,性格温柔体贴。你很有才能,你的插花那么美,你的刺绣更是一绝。你一直很好,但是你却对自己没有自信。
这二个月的相处我很喜欢也很开心,我每次都很期盼与你见面,我看到你那么喜欢雪球,看到你对我笑得那么灿烂,曾经一度以为我们会有很好的结果,但天不遂人愿。
你竭尽全力试图爱我,也希望自己能爱我,我能感受到这种努力,我也曾报以希望,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对我有感激,有信任,但我看不到你的眼中有火花。
你有一颗冰凉的心,我们都知道这颗心为什么凉了。也许我应该等待得更久,更为用心用力来焐热你这颗冰凉已久的心,可我对自己更没有信心,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滴水穿石的人,最后还是退缩了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安慰你拯救你,以为自己是千里送宁娘那样的英雄,但其实我就是个懦夫。
我伤害了一个好姑娘,我在她伤透了的心上再狠狠地划了一刀,此刻我都不敢想象这样的深口有多深,会流多少血。
可我知道如若再这样下去,我们俩将会伤得更深,得悬崖勒马,断臂求生,虽然一时痛苦,未来还有可期。
我不求你原谅,因为我也很难原谅自己,我无颜见你,也无颜参加才选,我准备再去游历四方。
只期盼你能忘了我这个人,忘了我带给你的伤害!
祝安好!
顾子俊
庚子年六月初五
谭茵捏着信纸的手抖了起来,血冲上头,舌头发麻,纸倏倏作响。她没有说话,转身就跑了出去。
……
只有赵旭在院中等她,“之俊昨日就走了,你来晚了一步,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谭茵突然轻笑出声,“赵旭,这下如你所愿了吧!”
赵旭看着眼前的姑娘,她急匆匆赶来,眼睛发亮,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脸颊因为愤怒微微搐动,裙裾上还沾有泥土,就像个快要爆炸的小火球,却又透着几丝脆弱和无奈。
赵旭连忙走上前去,双手握住她的双肩道:“阿茵,你别生气,坐下来慢慢说。”
谭茵被他带着坐到桌前,斟了杯茶递给她,她却不接。
“阿茵,你说得我好像幸灾乐祸一般。”赵旭注视着她。
“呵呵,不是幸灾乐祸,是一手操作,我真佩服你,赵进士。”谭茵轻微嘲讽道。
“阿茵,固然是我去劝说之俊,可之俊并不是三岁小儿,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读酸书的儒生,你以为只凭我区区几句话就能改变他的主意?”
“我上次看到他与彦雅在一起时,就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之后我就留心他的举止。”
“每次从你家回来,他虽然很开心,可与那种真正陷入爱恋的男子那种狂热并不相同,这种欢乐并没有真正深到心底。他一直想着怎么讨彦雅欢心,他虽然喜欢彦雅,可更多的是怜惜,是把她当作责任。”
谭茵听赵旭这么一分析,哼笑一声:“我到不知道你对男子爱恋心思也了解得这么深,好像你连恋人都没有吧!”
“你……”赵旭的脸刷地通红,不自然地道:“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有那么多同窗……再说,我与之俊认识有十几年了,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
“你敢说不是因为你对他影响力太大,他听了你的话后才做决定的。”谭茵冷笑一声道。
赵旭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正色道:“我不否认可能有部分原因,但之俊后来和我说,他一直没有感受到彦雅的回应,虽然彦雅也努力想要爱上他,可他明白她还是没有爱上他,男女之间的情思有时不过几次就定了,又怎需要二个月?”
谭茵一听这话就怒了,倏地站了起来:“你凭什么认为彦雅不爱顾之俊?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这么喜欢安排别人的命运,还在这得意洋洋。”
看着眼前火冒三丈的姑娘,似乎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赵旭也忙站起来,说道:“阿茵,彦雅到底爱不爱顾之俊,你心底难道一点也感受不到吗?”
谭茵怔了一下,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她怎么不爱了,她与他相处得那么好,你上次看她笑得多开心。”
“之俊为人开朗乐观,天生讨人喜爱,彦雅也不例外,可你觉得她真的爱之俊吗?她有为他心思不宁,为他狂热不已吗?我与你们相熟已久,依我看,彦雅被许临海退婚后,她虽表面不显,但内心自卑自艾,其实她一直没有走出来。”
“你虽然与我们相熟,可与彦雅讲过几句话?又能知道多少彦雅的心事?平白无故地在这瞎猜。”
赵旭看着她,抬了抬眉,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不只是我,彦庭也是这样想的。”
“你说什么,大表哥!”谭茵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赵旭点了点头。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此事后,我曾与彦庭深谈过。彦雅外柔内刚,退婚后被人嘲笑奚落,说她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她内心难免自卑。彦庭说许临海后来又去寻过彦雅几次,可彦雅从不假以辞色。”
“她拒绝许临海固然是因为自尊心强,恨他之前对不起她,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害怕,她怕自己配不上他,怕被第二次‘退婚’。”赵旭分析道。
谭茵觉得脑子有点混,感觉今日赵旭的话超出了自己的理解。“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上次就说过了,她其实只是把之俊当做救命的稻草,把他作为摆脱许临海的依靠,虽然她自己没意识到。”
谭茵慢慢冷静下来,坐了沉思许久,赵旭给她斟了一杯茶,她一饮而尽。
“阿茵,你骂之俊我绝不拦你,他也付出了代价,这次才选他放弃了,下次就是三年后。只是两情重在相悦,快刀斩乱麻也许对双方都好,若是以后成为怨偶,那可是一辈子。”
看着眼前端正谨方的男子,谭茵笑着流泪道:“你看你永远都这般中庸持正,我脑子里认为你说得有点对,可我心里……”好像有什么梗住一般,气都透不过来,深吸了几口气才说出来,“你可知道这对彦雅伤害有多大,难道这不是第二次‘退婚’吗?你们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看她满面泪水,又哭又笑,赵旭一听此言像被钉住一般。
谭茵抬头看了看天空,用手抹了抹眼泪,咳了一声道:“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茵,我……”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赵旭本想唤住她,却再也说不下去。
……
彦庭从彦雅房中出来时,刚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谭茵。
看着她强作镇静的面庞,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彦雅刚睡下,你随我来。”
谭茵随着彦庭来到外院中。
“你见到赵旭了?”
谭茵点了点头,“大表哥,赵旭说与你谈过他俩之事,你为何没有告诉我们。”
她忽然想到彦庭好几次的犹豫不决,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事不会成?”
“自然不是,否则我怎么会同意你们的提议!难道我还要看着你们失败不成!可后来我观察下来……但你们又那么高兴,特别是彦雅,我就没忍心,心想也许日久生情,谁想到还是这解决。”
她忽然又想到许临海,甚至是杨澈,越发觉得自己几人像个笑话。
“对不起,大表哥,我不该这么说,你是最希望我们好的。我们几个是不是很傻,还自以为聪明。”谭茵含泪笑道。
彦庭看她如此,心中极是难过,将手绢递了过去,“阿茵,你们是我的妹妹,都是好姑娘。”
“许临海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他是不是一直就在等着这件事失败。”
彦庭叹道:“现在回过头来想应该是的,可这件事你能怪他吗?我们不能迁怒于人。”
谭茵拿起手绢擦了擦眼泪,鼻子抽了几声,哽咽道:“那现在怎么办,彦雅这样子真的让人害怕。”
彦庭苦笑道:“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她满脸憔悴的样子,彦庭道:“阿茵,你别心急火撩了,现在这事你急也没用,看彦雅情况再说。你最近一直往李家跑,来回奔波,自己也要注意。李征近来可好,对你可好。”
“他近日忙着入职之事,我也很少见到他,偶尔见次面,也是匆匆就走,等这段时间忙好就好了。”
彦庭点了点头,两人都明白这事又回到起初了,可彦雅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