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娜的酒坊从来都是宾客满门,座无虚席。
这日她正在前厅招呼客人,一名侍从匆匆赶来,附耳说了几句,她听后一惊,遂不着声色,笑着与客人作别,急忙赶往二楼。
进到房间,看到这人桌上摆了四五瓶酒,已经一半空了,连忙喝问,“谁给她拿那么多酒的?知道她是谁吗?”
“你不要怪他们,是我让他们拿的,这酒好喝,不醉。”这人自然就是谭茵。
查娜摆摆手让侍从们退下,“你今日怎么来了?”
谭茵似乎有点迷糊,呵呵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你这儿酒好喝,肉好吃,舞好看,还有人也美。”
查娜看她如此模样,连忙问道:“今日一人来的?你可知自己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她的脸颊有点红,眼睛也有点迷蒙。
“哎吆,我的侯爷夫人,这酒后劲足,你这是要醉了。”
谭茵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感觉有点发烫,笑嘻嘻地看着查娜,“我感觉头有点晕晕的,好像是有点醉,你别管我,我坐会就走,你忙去吧!”
查娜叹了口气,反而坐了下来,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夫人这是有什么不开心吗?”
“没啊,我挺好的,还有不要叫我夫人,我叫谭茵,父母叫我茵儿,表兄表姐他们叫我阿茵。”
查娜饮了一小口酒,笑道:“这我可不敢,你可是侯府夫人。”
“哦......我是侯府夫人,那谭茵又是谁?”她微抬起头,努力想道。
“夫人生在福中不知福,可知有多少人羡慕你。”
“那你可羡慕?”谭茵吃吃笑道,眼前这位美丽女郎的眼睛比那湛蓝的宝石还要明亮深邃。
查娜想了一想,莞尔一笑,“刚开始是,后来知道他不喜欢我就算了,我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喜欢我的人身上。”
看她坦诚以待,谭茵收敛神色,“你比我聪明多啦!”
“你能得侯爷青睐,比我强太多,我连绿腰都比不上。”查娜耸了耸肩,并不是很在乎,可到底存在一丝相较高下之意。
“相信我,你比绿腰要好,你比她美,比她要直爽可爱多了。”谭茵笑眯眯道。
查娜眼睛一亮,倏而促狭道:“可我们都败给夫人,侯爷可是对你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谭茵一怔,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脑海,如此两位绝世美人,或聪明狡黠如狐狸一样魅惑,或娇憨大胆如猫一样动人,为何偏偏选择了相貌平平之人,如若不是对他有救命之恩......
谭茵没有接她的话,问道:“查娜,你家乡离这儿远吗?想家吗?”
“谁不想家呢?我的家乡离这儿很远很远,有荒漠,也有一望无垠的草原,水草肥美,马匹壮硕,我最喜欢骑马在草原上奔腾。我跟着骆驼商队走了三个月才到这儿。”查娜边说边忆起故乡,眼中带着思念,嘴边笑得很温柔。
“那为什么要从那么好的地方到这来呢!”
查娜苦笑一声没有回答,反问道:“夫人的家乡在江南,听说是出产丝绸茶叶的地方,都说那儿姑娘的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儿,是个天堂一般的地方,真想去看看。”
“我们家乡无论什么季节都是天高气爽,花开得红艳艳的,庄稼绿油油的,到处是流淌的小河,清澈的河水里有鱼有虾,还有数不尽一座座的小桥,你在桥上看这鱼儿在游,别人在远处的桥上看你。”谭茵眯着双眼,眼中充满留恋。
“可无论大昭还是我们那儿,嫁人后,夫家才是你的家,现在将军府才是你真正的家。”
谭茵慢慢点点头,很不情愿道:“好像是这样,所以我的名字从谭氏阿茵到侯府夫人,阿茵这个叫了快二十年的名字就没了。你们那儿也是这样吗?“
“也这样,以后查娜这个名字也没了,就像世上没了这个人似的。”
“你们那儿的男子也会娶很多夫人吗?”
“有权有势的男子会有好多夫人,与大昭大多一妻数妾不一样,我们那都是妻子,相当于这儿的并嫡。我们那还有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不管是不是结婚,还会去抢婚,说起来大昭可好多了。”
“看来无论在哪,有权有势就会娶很多夫人。”谭茵想了一会,轻轻自喃自语,“可他当时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查娜听见她的自言自语,想到听来的传言,“侯爷与那些人不一样,你也与那些夫人不一样。“
谭茵听后颇为自嘲地笑了,没有言语。
“你们中原人啊就是复杂,爱就爱了,不爱就是不爱,整那么多干嘛,累不累啊!”
“那怎么知道他爱不爱你呢!”
“若真是爱你,你的心会感受到的,那是独一无二,容不得他人。”查娜说道。
“那会不会他自己也不知道何为爱,我听说有的会爱上强取豪夺自己的人,也有的......有的病人对治愈自己的大夫特别爱恋,这难道是真正的爱吗”
“很多男人以为女人爱他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有钱有权而很多女人以为男人爱她是因为她长得美丽,温柔体贴。可侯爷不是那种男人,你也不是那种女人。”
谭茵想了想,觉得头疼,越想越疼,不愿意再想下去。
“查娜,若是将来你的夫君不只你一个,你可愿意?”
“我查娜可不愿意要一心二用的人,那样的男子有多远滚多远。”查娜俏皮地眨眨眼,做了个摆手的姿势。
谭茵哈哈大笑,“你这么美,那么多人为你倾倒,自然不敢一心二用。”
查娜笑笑,这么美就不会被人背叛吗?与自己策马奔驰的情郎前一刻还与她山盟海誓,后一刻就要把自己献给统领,来博取军功。还好自己得人救助,连夜逃了出来。只是却要远离故土求生。
两人越说越投机,越说越多,到最后大骂这个父权社会。
“凭什么我们女人被男人如此轻贱,难道我们不是爹娘十月怀胎所生吗?让我们臣服于男人,只知道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夫死从子,我们与奴隶又有何区别?”
“就是就是,那些臭男人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不还经常打老婆,在外面稍有不顺就回来拿老婆出气。老婆要是能干又怪她抛头露面,与男人打情骂俏,给他戴绿帽子。”
“还有哦,现在还有大儒在宣扬,男人死了,让女人为他守节不二嫁,而自己老婆死了,立马再娶,这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你们大昭越来越不好玩,前朝女人还开放些,现在对女人束缚越来越多。我可不管,要是男人对我不一心一意,老娘可不会白白浪费这一身美貌,死守着他。我看哪个小郎君顺眼,我就和谁搭去。”
“我支持你,查娜,凭什么要让我们女人忍让退让,看他们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红烛到天亮,而我们独守空房,泪流到天明。”
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越说越开,查娜还兴致勃勃地舞了一曲,一曲结束,抛了个媚眼给她。
谭茵看到她这媚眼,被酒呛了一口,大笑道:“查娜,干脆也别找什么臭男人了,就我们俩得了。”
查娜笑嘻嘻道:“那感情好啊!”
两人更是吃吃大笑。
忽然进来一人捉住谭茵的手臂就往外走,越娘带着练桑忍冬跟在一边。
“越娘,你们来得真快,连这点空闲功夫也不给我。”看起来是半醉了,连脚步都走不稳,边走边抱怨道。
“再给你空闲功夫,都要把我给赶出门了。”谭茵听到声音一震,看着眼前这张好看得过分的面庞,摇摇头道:“看来是真的喝多了,怎么看成是他。”
感受到手腕被捏的疼意,又醉笑道:“你怎么有空见我,不在马场训练你的兵,养你的马。”
杨澈看她这幅样子,气结道:“你可是我的妻子,我还不能见你?”
谭茵定下脚步,不肯走,歪头看着他道:“我到宁愿是你的一个小兵或是一匹马!”
杨澈闻言一愣,生气的脸庞瞬间温柔下来,看她昏昏沉沉的,抱起她直接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
越娘她们几人坐在后面一辆车,忍冬嘀咕道:“姑娘从小到大还从没喝过这么多酒呢?怎么连我也不带,一个人跑到这来喝闷酒,明明前段时间那么开心。”
越娘与练桑两人避开忍冬的探视,不敢多语。
“我们姑娘以前性子直,有什么话也不大放在心上,怎么如今感觉很多事情瞒住我。越娘,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越娘连忙岔开话题,让她不要多想,许是气候变化,她不适应,又想家的缘故。
忍冬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到有啥特别之处,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越娘与练桑双目对视,心中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