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薛府前往后院的大道上,薛睿喆越走越疑惑,直到停在一株老树前,他抬起头看着这棵五十年的老树。目光又扫向其它植物,明明深秋时节这一整个院子都被百花点缀,做工太精致足以以假乱真让人一下子好似走进人间四月天。
“表哥……”花丛中一个身穿百蝶裙的女子从院子的一角走了出来。女子面容娇媚,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真如画中仙子。
“静涵表妹。”薛睿喆侧身对着女子左边作揖,姿态很是有礼,但因为他侧身的动作让人看得出他在避嫌。
“本是久别重逢,表哥这般……可是要同我生分了。”
薛睿喆姿态不变,“如今都大了,自然同以往不同。”
女子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表哥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吧?”
“男儿志在四方,哪能贪图家中温暖享受。”薛睿喆声音淡淡。
“表哥还是要走?”女子泫然欲泣,忽然她又红着一张脸道:“那今次表哥回来是要姑父、姑母主持婚事吗?”
“不敢劳烦父亲、母亲。”薛睿喆说完这句躬身一礼道:“表妹是要去前面见客吗?不敢在耽搁表妹。”
“表哥……”女子攥着手里的帕子还要再说,不想身边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只得一脸哀伤地道:“表哥一路劳顿是该歇息歇息,我便不扰表哥了。”
“多谢表妹。”不等女子再说什么,薛睿喆以手示意引路地丫鬟道:“走吧!”
二人分开,薛睿喆头也不回的绕过那棵被他看了半日的树,领着平方、立方两个向着另一方向走去。
而站在树下的表姑娘仰望着挂满嫩叶的树,任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姑娘。”小丫鬟一脸心疼地拿帕子给她拭泪,“姑娘,你不要想了。您跟睿喆公子没有缘分。”
“我晓得同他没有缘分,只是相识多年他对我难道就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吗?”女子眼含热泪,“这假花做得这般逼真还是他教我的,如若不然我也不可能凭此在姑父面前得脸。”
“姑娘快别说了,若不是睿喆公子,您和大公子……”
“秀儿!”女子厉声道:“近亲不可成婚,你莫再提起此事!”
“近亲不可成婚那是睿喆公子说得,现下哪家宗族里没有近亲成婚的?”小丫鬟有些急躁道:“姑娘,你莫要被睿喆公子骗了,他就是不想您嫁给大公子。”
女子一脸倔强听完小丫鬟前面的话,又一脸意味深长问道:“秀儿,你说他为何不愿我嫁给大表哥?”
小丫鬟压住牙关绝不再多言,女子看了自家丫鬟倔强不言的样子气得甩袖便走。
跟在表姑娘身后的小丫鬟一脸委屈,她如果只是个普通下人自然愿意说点好听的主子爱听的,可她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只想自家主子好,自己好不好无所谓。
“赶紧跟上!”女子回头将委屈地小丫鬟带上,主仆二人直奔前院正厅。
另一边,薛睿喆和平方、立方主仆三人走在薛府后院的小路上。
平方笑着说:“公子,桑表姑娘更美了。”
薛睿喆横了小厮一眼,“不会说便闭嘴。”
平方讪讪闭嘴,立方跟着续上,“公子,你看整个府上这些以假乱真的花草,全是表姑娘带着府里几十个下人一起做得,为的就是在老爷大寿之日能看到百花盛开!公子你还记得这些假花是谁教给表姑娘的吗?”
薛睿喆又横了立方一眼,“你们两个是不想要舌头了。”
两名小厮齐齐闭紧嘴巴,但任谁都晓得他们家公子记得。两个小厮偷偷看着他,薛睿喆却是嘴角带了一丝意外不明的笑。因为他忽然记起这些假花的来历,它们可不是他故意花心思做来讨好表妹的小惊喜,这些花实质上是祭品,是他献给亲生母亲的花。
做这些花的时候他十一岁,亲生母亲去世一年整。因为府上对姨夫人这位小妾的离世讳莫如深,所以没有想到这一年是她的周年祭,除了薛睿喆这个她留下的儿子。
薛睿喆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祭拜亲生母亲,不敢燃香不敢烧纸,只能准备些瓜果点心以及一束自己用纸和娟做得花。
就是这束花,被府上新来得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看了去,她竟强行从薛睿喆手上夺走,说是他要送她的。
薛睿喆当着众人的面,即使恨得咬断牙根也不敢说这些花是要作甚。因为这束花,嫡母觉得他小小年纪就知道通过讨好她侄女来讨好她,心思实在难测。因为这束花,小姑娘的母亲觉得他看上了自家闺女,做客期间只要看到他就是一脸防备。因为这束花,长兄觉得他要跟他抢表妹,几次找茬想揍他一顿。
当时的薛睿喆也不知为何,就生了反叛的心理,当着小姑娘和一家老小的面说:“近亲不能成婚,否则下一代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短寿的。”
此言气得薛地主动了家法,小姑娘一家连夜离开了薛府,他们都担心薛睿喆此言会害了小姑娘的名声。至于他说得那些话还是有几分作用的,比如薛府的大公子就另娶了,桑家的这位表姑娘十七岁了尚未出嫁。
此后几年,桑静涵常常来姑父家做客,她不再将薛府的大公子视作夫君而是哥哥,倒是常常缠着薛睿喆问这问那。薛府上上下下都将小姑娘当做娇娇女宠着,只有面对薛睿喆,时常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不要靠得太近,不要损害了表姑娘的清誉……
如果可以选,薛睿喆只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并没有痴心妄想,也没那个心思。他那时所有的心思都在于通过科举考试远离这帮极品亲人,没有一瞬考虑过成婚。可是没有人顾及他的心思,他们只想让表姑娘看清他的“真面目”,用尽了手段让他出丑。
而那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就当真以为他只是在让下人们配合他,用出丑的方式哄她开心。
这个误会已经十年,薛睿喆顿住脚步,目光在周围陌生又熟悉的环境里扫视一圈,既然要被赶出家门何不把这一段恩怨彻底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