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烟雨也是饿极了,拈起茉莉糕掰成几块,便一小口一小口快速地吃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刘落稽好整以暇地歪在床角,一手托着下巴,“出来好几天了,一直呆在这别苑中。”
纪烟雨闻言一噎,眼睛瞪得大大的,“……那这一天从早到晚的……原是你故意耍我!”
俏脸登时显出不忿之色。
男子仍是笑吟吟的,“我要不装得像点,待会儿哪有机会带你溜出去!”
纪烟雨愣了一下,赶紧放下茉莉糕,“你……带着我?”
刘落稽鼻子里哼了一声,“这里离城少说三十里,我不带着你,你难道能自己走回永定侯府不成?”
纪烟雨抿了抿玫瑰色的嘴唇,犹豫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担心我半路变成刘湛,再狠狠折磨你是吧?”
男子冷冰冰地瞥过来一眼,似乎看透了女孩心中所想。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送信给我父亲,不行给魏延也行,会有人来接我回去的。”
纪烟雨声音越来越小,还带着一丝犹疑。
看出女孩还是不死心,刘落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在这里我就是手眼通天么?叫人送信的话,我就暴露了,那个姓傅的马上就来,你我无论谁也跑不出去!”
……姓傅的?就是那个可以施法祛除刘落稽的人?
想到此,纪烟雨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男子,良久忽然嘻嘻一笑。
刘落稽坐直了身子,眉头一皱,明细不悦道,“你笑什么?”
纪烟雨将玛瑙盘子放在一旁,“你醒来时必然就知道了刘湛的打算,却将计就计等手下人把我带来,你是一直在等着我送上门来吧,这是因为……”
女孩眼睛明亮得很,带着一丝笑意,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就是不把话说完。
两人此刻近在咫尺,女孩身上若有若无的清新气息弥漫在男子鼻端。
刘落稽心头不觉一颤,面上却神色自若,眼神中一丝波动也无。
“你想说什么?”
“因为你知道,刘湛身边人素来多疑,你自己想溜出去几乎不可能,但是我来了,你就有机会出逃了!我说的对吧?”
男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桃花眼溜了纪烟雨一圈,“你还真是,啧啧,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纪烟雨大剌剌抱膝靠在床头,眼睛在氤氲暗色中仿佛两簇火苗,“不仅如此,你控制不了自己什么时候发作,带着我危急时刻总会有用,我说的没错吧。”
“你?你有什么用?”男子一发讽刺道。
“就比如,可以捅你一刀之类的,让你保持疼痛的状态啊。”
纪烟雨说得风轻云淡,但她知道她已经戳到了男子的痛点。
果不其然,刘落稽神色大变,尴尬地扭开了脸。
气氛一时尴尬,男子陷入沉默中,一声不吭。
纪烟雨却重新捡起一块茉莉糕,欢快地吃了起来,待将整盘都吃尽了,忽然轻声道,“成交!”
男子应声抬起眼皮。
女孩定定看向他,脸上再正经不过,“我说成交!我们一起逃出去,待我安全回城,我想办法把你藏起来。”
男子脸色瞬间就被点亮了,不由自主靠了过来,“你当真肯助我?”
纪烟雨郑重点了点头。
刘落稽忽然蹦下床,在地上快速走了几圈,忽抬首看过来,目中光华大盛,“我果然没看错人!”
纪烟雨扭开脸,淡淡道,“你可别想太多,我这是帮我自己,晋王暂时失踪了,再无人去商讨大婚之事,这于我大大有利,毕竟我再也不想重蹈前世覆辙!”
男子愣了一下,眼神黯了黯,却没多说什么。
纪烟雨淡淡道,“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计划了吗?”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纪烟雨阴沉着脸,猫着腰指着槐树丛后的一个小洞,“这就是你的计划?”
“………钻狗洞?!”
刘落稽一把掩住她的口,小声道,“不然呢,你以为咱俩能从大门大摇大摆走出去?”
又上下瞄了一眼纪烟雨,“反正你丫鬟衣服都穿了,多钻个狗洞也没什么,再说我还要钻呢……”
纪烟雨哼了一声,就听男人小声催促,“快点吧,喜儿被咱俩弄晕了塞在床上,最迟明天中午也会被发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喜儿是主院的一个丫头,刚被刘落稽唤来顶缸的。
纪烟雨换上了丫头的衣服,刘落稽便打乱这丫头的长发,将她塞在床上,仅将她一头青丝露于帐外。
两人忙乎完了这才摸出门顺着屋角溜了出来。
哪知刘落稽口中隐蔽的出口就是一处狗洞!
刘落稽还在狡辩,说这是他千挑万选的一处狗洞。
此时纪烟雨听他“咱们咱们”的,越发心里别扭,不过两人现在确实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一咬牙便俯身钻进洞去。
两人一先一后在黑暗中摸爬了一会,才出了狗洞。
借着斑驳月光,两人匆匆打量下彼此……
实在是不忍直视!
两人遂不约而同在眼神中暗示彼此。
“将来谁也不能把这丢人事说出去!”
刘落稽早就计划好了,此处狗洞外紧挨着一片杨树林,也算是“千挑万选”吧。
待入了树林,两人稍微辨了辨方向,便一路狂奔,远离晋王别苑。
依着刘落稽的设想,只要上了官道,再使银钱拦下一辆小车回城,到时候纪烟雨先回府,他在外找个地方落脚,稍后再行商议。
纪烟雨觉得这样贸然行事太过招摇,一路上目标明显,容易被盯上,她记得城郊西边恰好有一处纪家田庄,便提议不若先去田庄避风头,再给纪长卿捎信,另做打算。
两人商议一会,终于刘落稽妥协了,他捡了两根粗一点的树棍,将一根交给纪烟雨,两人便跌跌撞撞在黑漆漆的林中勉强向西而行。
两人先是担心晋王府有人来追,又害怕这林中有什么蛇虫鼠蚁,一路上走得忐忑不已,在跌了十七八跤之后,索性抛却忌讳互相搀扶着一路前行,终于大大减少了摔跤啃土的次数。
待得天蒙蒙亮,林子的尽头便现出了一段残破的围墙,墙内断壁残垣,黑漆漆的一处所在。
“这是走到哪里了?”
刘落稽喃喃道。
纪烟雨则又惊又喜,“我认得,这是废弃的龙王庙!前面再行不远就是纪家田庄了!”
巧了,这处田庄她小时经常过来,现在还记得!
这本是当地乡民供奉的一处庙宇,因着常年收成不好,好多村民便去城内打短工或者去周围的田庄帮忙,久而久之,庙宇便荒废了,里面的几个和尚也跑了。
刘落稽听纪烟雨介绍,也不由得振奋了下精神,“如此甚好!”
不过随即脸色便浮现出一层担忧之色,“既是你家田产,不知纪侯知道了我的事,会不会……”
现在离田庄越来越近,他反倒犹豫了。
他现在身份毕竟是晋王,这要该如何向纪长卿解释呢?
他又如何肯信?
要是纪侯直接禀告圣人,圣人又待如何处置?
毕竟神鬼之事乃圣人最忌讳的事,再加上太后和刘演万一推波助澜。
废了王位是小,只怕性命堪忧……
他此次出逃目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想把法祛除掉刘湛的魂魄,自己再掌握这具身体的主导。
待他真正掌握了躯体再回宫,就能名正言顺继承刘湛的位置。
不过理想虽好,现实残酷。
自从上次与纪烟雨一别然后毫不意外地被抓回王府,这些日子,只要他出来都会考虑这个计划。
不过他思来想去,却悲哀地发现,眼下能帮助自己实现整体计划的,却只有纪烟雨一人!
是一股脑儿将计划告诉她,还是循循善诱呢?
他也犹豫了。
毕竟风险太大,万一牵连她……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见眼前的纪烟雨摇了摇头,正在向他解释。
“你不必担心,这庄子是我母亲的一处陪嫁,自打母亲亡故,就一直是家中主事的丁姨娘打理,前不久才交到我的手上,我已将管事人等上上下下都换过,你且安心在这待着,我另想办法。”
刘落稽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纪烟雨承诺自己,不会将他的突然到来告知纪长卿。
他抬头一望。
天色将明,红日将升,从这一天起,晋王刘湛便暂时消失了,他刘落稽能支撑多久,便全靠造化了!
鬼使神差一般,他回头对纪烟雨道,“我想进去……拜上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