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月笑了笑,从梅花桩上下去。
才有人来,禀报道:“少将军,公主殿下设宴请您过去。”又见到堇月也在,又道:“院里的丫鬟四处寻姑娘呢,姑娘原来在这里,还请先随小人前去宴席。”
堇月不晓得这里的规矩繁多,但是身为客人,便客随主便,随他先去了。
宴席设立在桦晔阁的三楼,四下窗门大开,垂着半透的防风的绞纱,虽薄却丝毫不觉冷。这阁楼设计精巧,四下十尺高的炭灯四处树立,一则不见风来,风过也是暖热阵阵。
四处立着服侍的丫鬟,一个一个捧盒从楼下传上去,一道道精致食物用特制的隔水的铜吊子温着,全是至极味道。色香味俱全,人间奇珍,俱在桌上。
堇月何曾见过这般富贵景象,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袁宣峻道:“堇月,过来拜见你伯父。”
蒙将军知晓她的事情后甚是不忍,未等她行礼完便道:“好孩子,过来坐下吧。”
桌上的数十菜色都是冬季里少有的新鲜菜蔬,菌菇果子,碧油油的生菜裹牛肉,红柿泥肉脯,切成薄片的白藕,更有肥硕的螃蟹精心去除了壳只挑出鲜嫩的肉,秋季里养着的蛇冬日更滋补,切成小段和鳝鱼炖制成的双龙汇,三寸于长的大虾只隔水蒸熟入口香甜。
她看着桌上看不出原料的菜色,愣神了,连他们说话间也未听进去。
不一会子,只听有人上楼的声音,步伐分明。堇月回头看来人,只见他身着浅藕合的家常衣衫,素净大气,衣衫贴合将他修长的身形勾勒开来,越发显得高。头发以冠竖起,剑眉星目,神采奕奕。
他行礼拜见了父母,又拜见了袁宣峻,唤叔父。
宴席间袁宣峻与蒙骜如同打开了话匣子般,从天下格局谈到武学造诣又至音律星象,许多东西堇月尚且不知。蒙骜倒又考察的意味,时时问到蒙龑的看法。他一一达来,倒也见解不俗。
堇月只觉得无趣德很,也不参与。一时厨房端着一盏冰块来,仔细看了,才发现冰块上卧着片片晶莹剔透的肉片,纹理分明。
蒙龑夹了一片至她前面的盘子里,“鱼肉鲜美,却是寒凉。多食容易肠胃不适。”
她轻轻点了点头,面色一点微红在跳跃的灯光下并不分明。
是夜,无论将军府如何挽留,他师徒二人都赶着回去。
一头是故人相聚的畅意,一头却是诡谲的阴云,弥漫在京师的上空。
“少主,此番皇帝株连先朝群臣,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前朝早早退隐的旧臣张桥远跪在地上,声音微颤。
巽恬心下却不十分稳当,现下做什么都显得太过显眼,一个不小心便成了出头之鸟,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力量必定在瞬间瓦解。
“张老所言的机会,我何尝不想把握住。可是皇帝设局,就是为了把父皇留下的剩余势力连根拔起。现下虽然微有民怨,却还不足以掀起任何风浪。”
萨伊带着贞婳从外头急步进来,打断他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巽恬见她到了,忙起身拜见道:“母亲。”
张桥远亦跪下道:“老臣拜见娘娘金安。”
她示意贞婳将手里的地图铺展开来,诸人围绕在地图前,她指着京师周围的土地又划拉到渠江以南:“自古的京北者得天下,占江南者成诸侯。既然联络旧成自成一派已然被皇帝瓦解,便从江湖入手明暗交织。巽儿,张老,咱们不能急,一急就会乱。咱们有足够的时间和他慢慢耗,总有耗过他的时候。”
二人皆道:“是。”
“本宫算着,北越这些年争斗不已,大可不管。现在咱们就潜入江南,从先帝留下的势力里抽调出一些人自苏城以西的南华山建立江湖门派,用以扩张势力一统江湖,来日也好跨越诸国建立网络。”
“可是母亲,江湖人虽然自由散漫可是如何能成气候?”
“如何能成气候?你知道月氏如今的女君当年是怎么从一个弱小的毫无权力的公主成为如今的帝王。便是上次和你交手的笑佛,在当年控制的势力里不过是极为普通的。只要运用得当,下控地方官府,豪绅富户,上与朝廷要员连结都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朝廷一向少管江湖中事,更是一层便利。跨越诸国,日后才好搅动风云。”
穿堂的风卷起一阵阵肃穆,张桥远先道:“娘娘说的极是,可是如今咱们财力挪移不便,更缺内里人才啊。”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是时候联络月氏了,他们与我大秦在江南的粮草交易频繁,更兼水路货运运送方便。其次,一时也可借助她手下的高手。只是巽儿贞婳,你们的武艺还未达至臻。离恨天的武学,要更加紧些。”
贞婳虽然不过二十,武学造诣已然是一等高手。袁宣峻讲求因材施教,可是要想再突破下去却是十分难了。
巽恬听她这般安排妥当,道:“母亲说的是,这般安排。孩儿得再走一遭月氏才是。”
贞婳想着和师傅的约定,提醒道:“过些时候才行了。师傅让咱们来京师过年的,可不能不守约定。”
“好了,明日咱们便去和你师傅汇合吧。巽儿,趁着这个时间,你与我去一趟南城的西鼓楼。”
西鼓楼是当时她生巽恬妹妹的地方,妹妹长到七岁时,最喜欢去那里。
她走在西鼓楼的最高层,指着远处对称可见的皇城,回忆起那孩子粉团子般的脸笑道:“那时候你妹妹最喜欢来这里,你猜是为的什么。”
他听着这话,又担心母亲的身体,怕思念过度一时又伤怀,“妹妹总喜欢到处玩,想必是这里日常家的不让她来。”
她摇摇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是喜欢吃这里的一道槐花蜜的点心。那年生辰,难得没和你父皇吵闹,带你们来这里看烟火。皇城里的烟花五颜六色,从这个角度看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