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有几分书生气,想必是知道些事的,既然如此。来人,带下去审明白。”
那村长胡子都在发抖,又对她道:“鄙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高人,还请阁下明示。若是有什么冒犯的,也是我一个人的不是,还请您放过其他人,老身任由您处置。”
秦韵看着一地呜咽的人,回答道:“这百子塔里不知多少女婴的灰烬,您作为一村之长,夜里不怕她们冤魂索命,山里堆积了多少红颜枯骨?你们整个村子倒是睡的安稳。本座是为了这些女人来的。”
那村长立时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而后脸色涨得通红,竟然有些愤怒:“女人有什么,你犯不着这样。我看诸位都是江湖中人,我村不涉江湖事,可是也有朝廷诸位大臣照应着,民不与官斗,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本以为是朝廷里的人想杀人灭口,为的女人孩子,算个什么理由。
“什么理由?等你下地狱了,去问这些孩子不就知晓了?”
“你也是女人,若是今日杀了男人,以后谁会给你依靠,别错了主意。本村虽然可是却是通着天的,你今日若是乱来,定会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秦韵不欲与他聒噪:“天?天子还是皇子,皇亲还是后庭?方才本座让人读这些罪证你倒是发抖了,也没否认,不正是恐惧你背后的天要你们的命么?提起这些惨死的生命,你倒是生气了?今日要你们命的,正是你们所看不上瞧不起任意杀害的女子,你们地狱谢罪去吧。”
“你原是女人,死在女人手里算得什么?尊卑颠倒,不成规矩。”秦韵声音雌雄莫辨,原是可以压低的沉沉声音,咋一听仿若男人,又着斗篷,隐藏在夜色里,不专心也分辨不出。
其他人恢复了气力的,都开始跪地求饶。
“规矩?死到临头,你给我说什么规矩尊卑。看来你对女人的瞧不上还真是深入骨髓呢?”
她旋然退了几步道:“罢了,本座不愿意再和你聒噪。这个村的规矩,是男人的修罗场,你们有财有势,竟然全是架在无数罪孽之上。”
她沉了一口气道:“全烧了,灰烬就填入这塔里。”
巽恬才道“不再审问一番?”
“有什么好审的,他临死不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倒是在乎是死在女子手里。可见有些人,是死不悔改的。”
空气里的蓝油与火星碰撞,落在一百多人麻痹了身体的人的身上,就着衣物发出滋啦滋的声音。
那服了解药的几人除了哀嚎求救,全无其他。那老者竟然对着自家的门户,喊着女人的名字,而后又是命令的口吻教她们为之报仇。
她行走几步,面色沉重的看着那些黑色的塔,道:“你们大可以彻底安息了,你们的母亲我一个未伤,害你们的人也将于你们做伴。”
她与巽恬往村口走去,忽然她问他道“为什么你们男人的世界就是崇尚武力的修罗场,你们可以厮杀争夺,女人就得成为牺牲品?而今女人有同样的力量了,你们又总是横加干涉,只觉得乱了所谓纲常?”
巽恬则反问道:“至少月氏不全是这样,不是么?大秦,北越,南周,总会有如月氏一般的时候。”
“罢了,你我说这个做什么。”
她看着那村口树起得贞洁牌坊,运气于掌,往名字所在的方位去,将那名字打得粉碎。最珍贵的一座,是紫檀与红木雕刻而成。
周围尽然有一堆柴火并一把二十寸长的柴刀,她取了刀往那牌坊下头的柱子上拼尽全力的砍伐着。一刀一刀,是想割尽这世间对女子的不公。
这牌坊,是女子的另外一重坟墓。
待她精疲力竭,那上头不过是多了几道不起眼的疤痕。一座根深蒂固的坟墓,怎么能由一个人的力量毁灭。巽恬看着她跌坐到地上,过来扶起她。
“堇月,若是推不倒,砍不动,就一把火烧了它吧。烧成灰烬随风化了,这里没有这些坟墓,就没有无知的男人去教导孩子践踏女人。”
她站起身来,回他道:“没有男人去教,你以为女人就不会教了吗?可怕的不是来源于男人的胁迫,因为二者永远是相互依存。真正可怕的是女人不但顺从这样的命运,更不自知的延续下去。”
她将手里一小瓶蓝油洒在那珍贵的紫檀牌坊上,火折子落在上头,蓝紫色的火焰一寸寸的吞噬着那男人强加的,精神的坟墓。
巽恬与她一前一后的对立,于沉默里感觉到二者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空气里弥漫着焚肉的气味,仿佛幽魂的狂欢。
巽恬见此处焰火冲天,势必会引人来。秦韵不便在外头久呆,便劝谏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置吧,你先回去。”
秦韵沉了阵呼吸,心底的情绪平复过来又问他道:“那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等到了苏城我会让晁翼前来协助你。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一次把这些钉子拔除。填补上的人就算资质差些也不妨,能为我们所用就行。”
“好,这计划提前了,如今你实力受损。我担心此时你根基不稳,日后?”
秦韵下意识的将半截手臂笔直的挥在空中,止住他的言语:“你放心,若有闪失我大可回月氏去,种子种下了,不怕没有生根发芽的时候。以后,有的是卷土重来的机会。何况,怎的我就诸事不顺,必败无疑了?”
巽恬随身带着一瓶薄荷的药油,打开了递给她,示意她涂抹在太阳穴上:“我即刻去办,漕运这边纵然放手也会留下一点要紧的人,以后会有用处的。”
菁彤前来告知他们,一切处理得宜,所有证据都保留下,等着回去一一查验。
二人便欲离去,巽恬心有不舍,又有愧疚之意实在是不是滋味。当即叫住了她:“堇月。”
她停住了脚步,回首看他,黑色的袍子灌入冷风:“怎么了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