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
“好吵......”
耳边传来巨大的声响,嘈杂、密集。像是一台失真的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又像是站在快餐店的后厨间,叮叮当当、噼里啪啦令人焦虑的各色声响。
“安静!!”复晨急躁地吼道,这一声吼却让他终于看清了周身的环境。并不是失真的音响,也不是乱哄哄的后厨,而是,铺天盖地的暴雨。
像打翻了墨水瓶,天空被层层晕染成墨色,雨也被勾兑成清灰色,就连脚下的河水也卷着黑色的漩涡,天地之间无一不是压抑的墨色。只有银白色的闪电在墨染的云层之间时隐时现,像勾魂的铁索。
复晨还在茫然的张望着,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不知何时,水已经漫过头顶了。他心里大惊,胡乱划着胳膊,总算浮出了水面。刚刚那条还在脚边的河水一瞬间已经变成了汪洋,刚刚还站着的沙地离他越来越远。
“洪水!”复晨这才意识到他的处境,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调整好方向准备游向岸边。
“沁沁!沁沁!!快点游!”一个焦急的声音远远喊到。
复晨听到这个声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道:“妈!救我!我不想死......”,他擦了把脸眯了眯眼看见岸上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人。
“救我!”他一边喊着,想要挥起胳膊引起他们的注意,却惊恐地发现指尖开始发麻,接着是胳膊,慢慢地,整个身子失去了知觉。
‘完了...今天要命葬于此了......’
复晨心里念叨着,却意外地不感到惊慌,他最后看了眼岸边的人影,似乎有一两个极其眼熟。‘他们到底是谁?...沁沁又是谁?...妈?难道是我妈?’他不着边际地想着,不知何时嘴里、鼻腔里已经灌满了腥臭的水,有几粒沙硌在喉头,肺里却再没有空气把它们呛出去了...
复晨呆呆地看着自己在污浊的墨水里慢慢下沉,无力、幽闭、窒息、压迫......意识到死忘是无法避免的,反而更加在意此刻的感觉。突然间,平静的墨水卷起一阵漩涡,漩涡之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霎那间,他被一股力量拽住。在翻卷的污浊中他瞧了眼那个男人的脸,那是除闪电外的第三种颜色——深棕色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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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醒醒,老板!”
一个声音在耳边急促地喊着,复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胡渡正一脸兴奋地晃着他。
“老板,秦木林答应了,他助理刚才送来了签好字的协议。”胡渡拿起手边的文件夹塞进还没完全清醒的复晨手中。
“嗯。”复晨翻开文件夹草草看了眼,就放到一边。胡渡还想说什么,被复晨一把捂住了嘴:“别说话。”
‘深棕色...眼睛......洪水...沁......’复晨想要拼命抓住快要消散的梦境,脑海中却只剩下了这几瓣碎片,再怎么回忆也无法想起更多的画面了。
“胡渡,你遇到过洪水吗?”复晨突然问道。
“老板,你开玩笑的吧,咱们这边一年到头不干旱就不错了,又不是南方。”
“从小到大都没有?”
“没有。”胡渡回忆了一下笃定地答道。
复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还是没有线索......
自从竹生第一次离家出走后,他老是莫名其妙地做一些梦。起初只是一些关于竹生的回忆,到后来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有时是座村庄,有时是个小女孩,但都很很陌生。复晨想不通这些画面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唯一的可能就是,记忆。
留存在大脑深处,未曾想起的记忆。
“说起洪水来,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我上小学的时候J省发了场大洪水,那几天我妈天天占着电视机看新闻的实时报道,然后我就没法看奥特曼啊,只能趁着去补习班的空挡跑小伙伴家里偷看,后来东窗事发被我妈暴打了一顿。”
“哪年的事?”
“那会我五年级,过了暑假就六年级了。大概是...20年前的事了吧......哎,二十年过去了,我就记得我妈那次打我打得贼狠...打过那次后我妈就再没打过我了...诶,老板,你这就要工作了吗?”胡渡看着复晨急匆匆地拿过笔记本电脑惊讶地问道。
“卡布奇诺。”复晨简短地吩咐了一句,然后在电脑上飞快地敲下一行字。
——1999年J省特大洪水失踪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