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依旧平静,众人丝毫没有把方才的闹剧放在心上。皇室最不愿惹上的便是武林中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今日之事,那国舅爷理亏。
“我还以为那小子会带人包围这里呢。”钟子岚嗤笑一声,幽绿的眸子流光溢彩。
“有句话说输人不能输气势。”何况那人是皇亲国戚,要是落荒而逃的话,丢的可不止是他的脸。
“你来这落月国是做什么?”他可不认为她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
“寻找七尾貂。”
“七尾貂几乎快要绝迹了,怕是不好找。”他也只是仅仅听说过这种剧毒无比的动物,只知道长了七个尾巴。
“你鼻子灵敏,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九音浅笑,黑色的眼睛漾着点点光泽,眼前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我当初是为什么想跟着你啊。”钟子岚哀嚎一声,为自己曾经的不明智之举感到万分后悔。虽然他在黑虎寨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至少没有人使唤他使唤得这般随意。
“可能脑子进水了吧。”
“就不能给我点儿面子吗?”
“做不好我交代你的事,我就把你的白毛拔光丢到大街上。”
幽幽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钟子岚不动声色的往座椅上瑟缩了一下。他要是做不好,她绝对会说到做到。匆匆吃了点儿东西,他便离开了客栈。
九音起身,目光突然顿了一下。客栈门口进来一个人,他身着墨色的衣衫,袖口绣着简单的花纹,雅致的容颜犹如一幅年代久远的山水画,极具韵味。她不曾见过他,但那种强烈的熟悉感蔓延了全身。
更为奇特的便是她的容颜和他有几分相似,心口一颤,她曾以为她像逍遥王南宫正,此刻她觉得她更像眼前这个淡泊宁静的男子。无形的羁绊让她挪不开眼睛,也许轩辕九音的身世当真有古怪。
异样的眼光格外引人注目,他微微侧头,看向了那个黑衣黑发的少年,少年的目光清澈茫然。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口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手指微微颤抖,那个少年是谁?
九音收回目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绪久久不能宁静。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不是来自她的灵魂,而是这具身体。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一丝烟味儿飘入了她的鼻尖儿。她睁开眼,眸光十分犀利。刹那间,冲天的火光映射进了窗口,喧哗吵闹的声音划破了夜晚的平静。
突然,她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来人神色焦急,一把抓住她的手便往外跑。
她没有挣扎,仅是一个背影,她便知道是今日那令她很是熟悉的男子。他的手掌温暖宽厚,略有薄茧,这应该是一只常年手握兵器的手。他对她也有熟悉感么?
二人逃出了客栈,火势蔓延得很快,脚步稍微慢一点的人十有八九丧生火海。这家客栈在热闹的街上,一旁挨着客栈的房屋也没能幸免于难。这场火的起因有可能是意外,但若不是意外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谁做的。
掌柜哭喊的声音充斥着点点绝望,这是他祖上留下来的客栈,这一把火烧得什么都没有了。他上有老下有小,以后可如何过活?
“你没事吧?”林子钧放下她的手,客栈失火的那一刻,他想都没想便冲到了这里,这般失态倒有点不像他自己。
“没事。”她的嗓音清丽柔和,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
林子钧一愣,他以为她是个少年,没想到是个少女。若是女子,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一颤,肌肤下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你是不是姓南宫,不对,应是轩辕?”他的目光激动异常,他知道那个孩子要来参加佛法大会,他渴望见到她却又害怕见到她。这么多年,她可否会怨他,为她选了一条他自认为正确的路。
“我是姓轩辕,但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心里隐隐猜测到了几分,眼前的这人很有可能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但那又如何,别说他曾丢下了轩辕九音,就算没有,她也做不到对他有半分的亲昵。
人不是没有记忆的石头,被丢弃了,再顺手捡回来就可以什么都没变。心里的伤口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深,悄悄把它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让人触碰。有的人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与自己握手言和,而有的人则带着心里的伤口慢慢衰老,最后埋进黄土。
林子钧哑然,话到嘴边却无法开口。她的目光清冷疏离,也许她都知道了,但她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说到底她心中有怨,也是他自作自受。
“今日你想救我完全是多此一举,所以我并不打算谢你。记住,无论你是谁都请坚持你以前的选择。你过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人生,莫要打扰,这样对大家都好。”她的身份本来就够复杂的了,再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只怕她会分不清她到底是谁。
林子钧垂下眸子,有些黯然神伤。这些年他放下了名字,放下了身份,放下了至亲,却什么也没有换来。他对不起哥哥,更对不起女儿。
十多年前,他为了娶林家小姐,放下了南宫子钧这个身份,毅然入赘到了林家。那时,正值林家家主之争,为了保护好她,他将才两个月的她托付给了哥哥南宫正。
他们在家主之位争夺中落败了,因为,她的娘林海棠失踪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海棠的下落,十多年过去了,希望越来越渺茫。这次林家的势力又要重组,他不得不回来。但心里更多的是期盼,因为,他的女儿要来落月国了。
想象中的相见,不是激动相认的拥抱,不是愤怒万千的指责。她平静如水,冷漠淡然,仿佛看见的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这样的她,只会让他更加愧疚不已。
九音飞身上了一处房梁,她还是在这里等钟子岚好了。至于底下那个陷入沉思的人,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