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躺在辛俾怀里的女孩,冷漠的看着一群人脸上带着吃人恶魔的表情把一个人抬到装满冰冷的大缸里,心里泛起厌恶,又将是一个倒霉鬼变成他们的腹中餐。
庞离的脑袋像是被爆了浆,却依旧清晰的记得他们的所有动作,以及奸斯的讽笑,他想要开口,脑神经的语言功能似乎丧失,几欲张嘴,竟使不上一丝气力,就这样被剁酱化泥了吗,他不甘心。
“哟,这不是二当家,你是替大当家来监督我们大伙工作的?”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开的口,引来众人的哗笑。这个女人虽然被奉为二当家,可在这些男人心里,跟万人所骑的马匹没有多大的区别,不过是大当家多年前顺手从妓院捡回来的娼姐。
“看不出来,这小子阳刚气挺重的。”庞离光溜溜的身子被他们扔在缸里来回揉搓,洗得差不多了就被随意的扔在地上的篾席上,每一寸肌肤都一览无余,色斐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厚重。
女孩见怪不怪,视线落到他身上片刻就撤到这群猥琐的男人身上来回流离。
“你们是打算烤煎还是蒸煮,看他这二两肉,也不够这么些人塞牙缝,要不要我跟大当家多讨几个人,你们说讨谁比较好呢。”空洞的眼神看向方才拿她寻乐的几个人,冷漠的一词一句叫这些人在炎炎夏日里打了个寒颤。
“我们这不跟你开玩笑嘛,二当家可别介意,这小子把大当家伤着...”
旁边的人不住的给他使着眼神,他这才反应过来,用力的掌了自己的嘴。“这张破嘴,二当家,这,当我什么没说,你什么没听到,可好。”嬉皮笑脸的讨好打心底看不上的女人,以大当家的性格,没有把看到他狼狈的所有人杀了已经是大发慈悲,若是他知道是自己把话传了出去,他想象不到自己会是若干种死法里的哪一项极刑。
女孩不由自主的再次把目光淌到这小子身上,没想到战无不胜的狂氓人辛俾居然有被人伤到的一天,一时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那你们还觉得人肉好吃吗?”这话不仅是问他们也在问自己,这么多年,吃人肉食人血使她早就变得麻木,如今看着赤裸裸躺在篾席上的尸体,竟有了异样的动容。
“我们也是领着大当家的吩咐,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他们想吃吗,从心底来讲,没有一个人是愿意的。但在生与死的博弈中,生才是每个人的信仰,吃鸡肉是吃,吃猪肉是吃,吃人肉也是吃,处在这样一个荒凉年代,别无他路。
“是我为难你们了。把他抬到厨房,我来做给大当家。”
谁不知道大当家最好的就是她的那一手手艺,欣然的把赤条条的庞离抬到案板。
“你们都出去吧,我做饭不喜欢被人打扰。”
“是,是。”他们巴不得快点远离,女孩长得漂亮不假,偶尔言语上戏弄几句可以,但真要跟她待在一起,时时散发的低压足够将一个人冷冻成冰碎。
听到远离的脚步,女孩才走近庞离仔细端详了一遍,消瘦的身体瘦是瘦了些,但俊俏的模样已经初显,干净的脸颊和躯体清瘦潇姿,手指不自觉的触上他的肩胛骨,带着温度的体温把她吓了一跳,小心翼翼把手掌盖到他的心脏,有律的跳动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环视一周,将一块尚算干净的抹布替他盖住重点部位。
庞离再次醒来,是在无尽的幽暗之中,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心沉入海将所有恐惧吞噬,他看到全是缥缈的无形的人影,每一张脸都是面无表情,没有灵魂的投到他的身体。
来自肺腑的呐喊:都来吧,庞离全都受着。
这些影子争先恐后的没入他的身体,大肆撕咬,庞离收紧牙关,自始至终没有吭出一声,哪怕带着腥臭的黑血自他的五脏六腑从牙关涌泄,一直到他铿锵的身体跪地,依旧强撑着最后的倔强,终于他赢了,摇晃的身体带着死亡的肃杀,踏出仇恨的史程。
“那时候的我鬼气恶浊一体,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辛俾,待我再去那个地方,却并没有寻到辛俾的人影,听那些人说辛俾把我挫骨扬灰之后,就带着那个女人进了荒林,我一气之下将他们所有人化为灰烬,把他们的灵魂锁入无间炼狱。”
“我不甘心辛俾还活着,怀着对仇恨唯一的憧憬,踏遍人间的每一个角落,整整找了两百年都无所果,心灰意冷之下,我来到幽冥,踏入幽冥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人间没找到的辛俾原来早就在鬼界画地为王。”
“辛俾生前吃人噬骨,死后更是吞魂食魄,上至厉鬼下至游魂。虽怨声载道,皆是敢怒不敢言。我的突然出现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也给他们带去灾难。”
“跟他的那场搏杀依旧记忆犹新。”
幽冥的所有亡灵凑成黑压压的浓雾,将冥地拢成崭新的修罗场。
“臭小子,死了几百年还执迷不悟,你也真有意思。倒不如你归于我麾下,这幽冥世界我为天你为地,咱们一起将这里改头换面你看如何。”辛俾坐在八鬼抬着的仗椅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鬼卒。对比形单影只的庞离,更显得意气风发,言语之间虽是有意收拢,却处处透露着高人一等的妄视。
“凭你,也配指天画地,睁大你那畜生眼睛瞧瞧,这里谁是诚心诚意对你信服,幽冥要改头换面,首先就是换你的头。”若是以前庞离不敢如此张狂,两百年时间足够他变得强大。时过境迁的今日,他手上所沾染的鲜血,入腹的鬼煞并不比辛俾少多少。如此才撑得起磅礴的胆识。“辛俾,你别忘了,你脸上那道疤,是谁留给你的纪念。”
“哈哈哈……”带着浑厚的笑声叫刚化成型的鬼怪一下涣了形,如烟般飘飘荡荡的钻到辛俾的身体,最后化为他身上的一部分。“我还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这条疤,我还没办法立地成王。既然你不愿讲和,那么既然你有仇,那我也该拾起我的怨。”阴暗的声音像死亡在召唤,一个怨字似剜心捞肺的钢刀,划在每一个鬼魂的胸膛。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身体纠缠在了一起,周围的鬼哭狼嚎不绝于耳,鬼灵较浅的早就化成一缕青烟成为打斗中两人的饵料,鬼灵稍深的也是捂着耳朵脸上皆是痛苦不堪的模样,只有那些修成厉鬼,青鬼,罗刹鬼津津有味的看着激烈的现场。对于他们来说,谁死都一样,两败俱伤更加完美。
辛俾出手就是杀招,直接祭出那柄宽刀,刀刃上的死气比初见时更加厚重,每划出一道一条带着红光的刀痕落在空气当中持久不散。对着庞离步步紧逼,丝毫不让他有应对的空隙。
奈何庞离早就不是当初全无章法的笨小子,几百年来苦中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如何在绝境中求生。依旧跟那时一样,一根磨得锃亮的腿骨应对得游刃有余,拆招之间渐显戾鹤,两个人同是使出十成十的功力,刀与骨之间的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两人让冥界风云变色,这场战斗整整持续了一月有余。他们不知疲惫,对于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毫不在乎,完全沉寂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深域之中。手中原有的兵器被搁浅在一旁,肉搏似乎来得更加畅快。
两个同等大小的鬼球凭着两人的修为相互搏敕,正酣之时,突然出现了第三个鬼球,两注目光同时看往踩到鬼球上的身影。庞离眉头一锁,这人的鬼修不在他与辛俾之下,他跟辛俾搏斗数日,不分上下,表面上看鬼灵依旧充沛,实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早就所剩无几,这个人此时出手,轻而易举就将他二人秒为灰烬。
“你们二人的恩恩怨怨就不能少牵扯些无辜的人,看看把幽冥变成什么样了。”
这人高束着头发,简单的一个发髻,婀娜的身姿应该是一个女人,开口的声音带着沙哑,庞离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苇空,让开,我非得让这小子跪地求饶,让他知道我的厉害。”辛俾没有了之前的腾腾杀气,霸心却是依旧充沛。才上前一步,就被荡过去的人影伸手拦住。
“活着的时候作恶多端,死了依旧要那些被你折磨过的人继续饱受你的摧残,辛俾,以前我不能阻止是我没有能力,现在你若一意孤行,别怪我不客气。”庞离清楚的感受到寒意从那个女人身上发出直迫辛俾。
“你……”辛俾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终究没有说下去。
“好好数一数,这场来自你们的自私,让多少无辜的亡灵灰飞烟灭,不得超生。辛俾我不指望你有良心,庞离,你若还有以往的一点点善念,停下吧。”最后的话几乎带着乞求,生前的往事已经在回忆里变得浅薄,依稀记得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里阿爹阿娘总是会把最后一口吃食留给自己,庞离眼中泄处久违的温暖,收回还在输赢中纠葛的鬼球。
辛俾见状,也散了鬼球。“臭小子,不是我打不过你,是我看在苇空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来日方长,我一定要让你俯首称臣。”
“恐怕,你会失望。”庞离说完,孤独之下留给他们一个傲凛的背影。
确实,辛俾很失望。自那日后,冥界的所有鬼卒不约而同的奔赴三个阵营。一个是喜噬嗜杀的狂氓鬼王辛俾,一个是淡漠嫉世的离幽鬼王苇空,另一个就是桀骜张狂的随刹鬼王庞离,他们以忘川河,往生谷,彼岸原为界,即使庞辛带领的鬼卒争端不断,有苇空的介入,幽冥在不算太平中安详的过了上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