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本来也没多少活着的希望啊。”张茵突然就坦然了。

当经历了一次绝望，再谈起死亡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你倒是该对死去的将士们说对不起，”张茵叹口气：“不过也没得法子，你瞧，这边疆还有哪个将军或军师副将能拿得出手的？”

“我来这世间不久，对天下大局不是很了解，但在都城那些天，我也隐约瞧出来了，皇上并不看好武将吧，朝堂上下有所作为的武将只有张家，皇上还盯着防着打压着。”

“所以丢了城池也不冤。”

“你已是这边疆最好的军师了。”

林织语听了一愣，又嗤笑一声：“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蛮嘲讽的。”

“看起来，你也不想挣扎了？那我们两个一起死好了。吩咐斥候传信回都城，让她们早做准备？”张茵说得十分轻巧，一点不见慌乱，就好像在说待会儿一起吃饭一样。

林织语瞧了她那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还没到真正绝境的时候，怎么就能说放弃就放弃？林织语一时僵住了。

刚才，自己好像也是这种想法。

自己命如蝼蚁，死了便死了，如何能让边关将士和百姓跟着遭殃？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死？连死都不怕，怕什么丢城池怕什么蛮族？”

张茵转身，一跃上马：“那就来啊！”

“带着将士们返回风城，秦州丢了，风城可不能再丢了！”

林织语一边上马一边反驳道：“不能全数回风城，灵州也要多派人把守，那里守卫一直很森严，轻易攻不下来，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去灵州，一路随我们返回风城。”

“周副将听令！”

“末将在！”周荨策马上前。

“现命你带两万人马前去灵州加强守卫！若遇敌军，派斥候分三路送消息往风城，若有敌军强攻，至少要守三日才可撤退！若敌军撤退，不可穷追！听明白了吗？！”

周荨看了一眼张茵，见张茵点头，这才回道：“末将领命！”

“灵州这段时间就靠你守护了，希望你以后不仅仅只做个副将。”张茵适时鼓励道。

“多谢将军提点！”周荨这才觉得此役不同以往，她谨记明珠将军的教训，并将林织语的命令刻进心里。

将军说她打仗不带脑子，只会听从命令，那么她就要在还没有头脑的时候先把命令贯彻到底！

之后周荨带人去往灵州，林织语和张茵带剩下的人赶往风城。

当他们赶往风城的时候果然听到消息，秦州被攻陷了。

“果然是来不及的。”林织语一点也不意外。“想来斥候也将此消息送回都城了，也好，让她们早做准备，我们能拖住一日是一日。”

张茵觉得很疑惑，按照林织语的想法，秦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蛮族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机的夺？难道真是想随便夺个城下来稳定军心？

为了稳定军心，连之后过冬都不顾了？

看他们这使计的套路，不像是傻的啊。

或者，他们将有下一步动作？又或者，已经拿到了足够的粮食？

张茵觉得一个人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透，于是将想法告诉了林织语。

“我觉得他们不可能有足够的粮食，秦州穷苦，即使被夺了去也提供不了多少物资，省吃俭用或许能够，可明年她们可就没力气打仗了。想来定是有下一步动作！”林织语思索一会儿后十分笃定地说。“可下一步她们会去哪儿？灵州吗？”

“你又肯定了？”张茵挑眉戏谑地看了她一眼。“我的直觉告诉我，秦州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林织语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疑惑。

“你想想啊，若是你，带着将士费尽心机夺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许在刚夺下来的时候军心稳了，粮食都有了，可最多也只管一时，而之后漫长的冬天，要熬过去有多难？你能让手底下的人心一时安稳，等到都煎熬不住的时候，还能安稳吗？”

张茵设身处地将自己代入其中，在现代的时候，她就见识过这招，倒闭公司专用技能。

在拖欠工资的时候，在公司快入不敷出的时候，老板们会说些鸡汤，强撑面子，忽悠底下的人。一开始，人们即使知道拖欠工资是不好的，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一是自己这工资都没发，走了得不偿失，二是公司看上去是有单子的，看着不像要凉的样子，不过是工资拖几天而已，如此安慰自己。

但是当承诺一直不兑现的时候，只会发生两种情况，一是老板直接卷款走人，留下一堆员工大眼瞪小眼。当然咯，蛮族不是公司，自然不会卷款走人。那就只会出现第二种情况，员工纷纷辞职，胆子大的更会起诉公司。

换成蛮族就是，将士纷纷倒戈，胆子大的直接拿了将领的项上人头，或是自己坐上统领的位置，或是直接找哪个国家投诚。

蛮族可不是傻的。

“好，你说她们可能休整片刻，等到快没粮的时候再出来祸害人间，而现在，她们打了风城的草，惊了灵州的蛇。”

“这周边就没有什么是可以让他们趁机而入的了。哪怕再有什么手段，在多重防备下，能赢的几率是多少？自寻死路也不过如此吧。”

真是看不懂这一套操作。

“你说的有理。”林织语点头。“不过该做的防备还是得做，若是她们把将士逼入绝境与我们拼死一战呢？若没做好准备，说不好也能被攻下来。”

“嘿嘿，那敢情好，咱们直接用攻心计，将大鱼大肉挂在城墙上，再大喊一声，凡投降者皆可领肉百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时候直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的，可都是自己的利啊。

……

一时间林织语被噎得说不出话，不仅觉得张茵分析得极有道理，再想想，竟还感觉这法子十分好用。

她这是魔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