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懿之不说话，但他想他或许知道为什么，他扭过头，隔着层层树叶看着从缝隙里透出来的天空。

“因为我不确定这次的安全性。我不能保证大家都能从盘城活着回去。”

宋懿之默然，这也是为什么张茵一直不让自己跟着来盘城的原因吧，可她拗不过自己。

“你看吧，果然，这次就没有那么顺利，除了我们两个，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了。”张茵眼角泛起一丝泪光，“我当时没想开战的，可是没办法啊，朝中那个蠢皇帝在催啊。而这又看起来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谁会放过呢？”

“当初要你不要跟着，你偏要跟着，怎么就想不开？现在跟着我一起受罪。”张茵说完暗自擦了一下眼角。

宋懿之假装没有看见，“将军这话说错了。”

“若是我当时没有跟着，将军这会儿怕是没命回去了。再惹得军心大乱，蛮族趁此机会一举攻入都城，才是大麻烦。”

这句话又让张茵想起在盘城的那一幕幕，那两百名精兵，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斩于马下。

都是自己的错。

张茵没回应，小声说了句：“还不如那时死了算了。”

“嗯？将军说什么？”宋懿之看过去。

张茵提了力气道，“我说，不和你扯了，说不过你。”

“总之，现在没了这些事情烦我，特舒服就是了。比起动脑，我还是比较喜欢杀猪。”

宋懿之明白了张茵的意思，但这并不是可取的。

“将军总是要回去的，外面的人该是等急了。再说了……”

张茵等了半天，没听见下文。

“什么？”

“将军哪里是杀猪，明明就是被猪拱。”宋懿之硬生生掰直了想要翘起的嘴角。

“欸？你也开始皮了是吗？”张茵威胁似的瞪他一眼。“这是跟谁学坏了？”

“都是将军教的好。”

张茵一时被噎住。“可别乱说！我可没教你这个！”

过了会儿张茵恍然想起，这人以前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都不这么说话。

“诶嘿，看不出，你不仅会调侃人，还敢调侃我？”张茵说着就要去拧宋懿之的手臂。

宋懿之哪能让她抓住，蹭一下蹦起来就跑了。

“站住！你有本事别跑！”张茵爬起来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顺着溪水往前跑，惊得四周的小动物纷纷逃散。宋懿之跑得没了力气，双手撑着腿停在水边，张茵叉着腰喘着粗气慢悠悠地走过来：“怎么不跑了？”

忽然她猛地扬起一阵水花朝宋懿之袭去：“你不是挺能耐吗？挺能耐啊！继续跑啊！”

宋懿之躲闪不及被浇了一身水，他威胁道：“将军！再不住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怎么不客气？你要对我怎么不客气？”张茵会怕他？手里没停，浇得更狠了。

这样下去也太吃亏了，似是下定决心，他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那属下就得罪了！”

说完也扬起水花奋起反抗，两人浇得不亦乐乎。

两个人打打闹闹着又走了一截路。

水花下宋懿之的笑也是继成年后最放肆的一次，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夕阳西下，森林里渐渐变得看不明了，张茵一时没看清水下的石头，脚底一滑，向后仰去，宋懿之急忙伸手去接，霎时，张茵稳稳地落在宋懿之的臂弯里。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一般，这一刻，两人都将对方装进眼底，满满的，再无他物。

在这安静的森林里，对方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渐渐地，渐渐地，心跳声越来越快，在某一瞬开始，竟神奇的同步了。

张茵慌忙站稳，将凌乱的头发撩至耳后，“哎，都怪我，这么晚了，衣服却湿了，怎么办啊？”

她全身似是抱着火炉一般，热得脸绯红，好在森林夜黑，宋懿之也看不清。

宋懿之也飞速地收回手道：“那，找个隐蔽点的地方生火吧。”他在身上摸索一番，竟摸出个火折子。

两人也顾不得什么会不会被敌军发现了。

再不生火，怕是不用敌军动手，就得冻死在森林里。

也许是张茵的祈祷终于有了作用，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山洞，很浅，但能够两个人进去。

森林里除了人什么都多，特别是木头。

张茵捡了些细小的树枝，宋懿之则捡了些大块的。

“你捡这些大块的没用，根本就烧不燃。”张茵嫌弃道。“你得捡像这样的小枝条。”

宋懿之却不以为然：“你这不是捡了吗？等火燃起来再用我的大柴火，刚刚好管一夜，补上。”

那是挺互补的。

张茵脸嗖的一下又红了。

山洞里，燃起一堆篝火，刚好够两人取暖。

两人犹犹豫豫，都没有将衣服脱下来烤在火上。

只是将铠甲取下铺在地上。

张茵还扯了许多柔软的藤条就着火光，编织成了藤垫供晚上睡觉使用。

“将军，要吃果子吗？”也不知为何，宋懿之就是受不住洞中安静的气氛。

张茵顿了顿，又不长记性的想要为难他，叹了口气，佯装失落道：“哎，我想吃肉。”

宋懿之收回手，不做声。

也是，原本将军就是无肉不欢的，连吃的饼都要带肉馅。可这几天别说肉了，都已经把草当饭吃了。再说这种果子，平时也只能算零嘴，怎能果腹？

宋懿之想起被他刺死的野猪，心中一顿遗憾，可惜身边没有刀，不然也能割下几块肉烤一烤，给将军解解馋。

“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吃啦，你把果子给我吧。”张茵见他半天不答话，玩闹的兴致消了大半，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想到哪里去了。

宋懿之乖巧地递上装果子的包袱。

因着白天消耗了太多体力，本来就不多的果子直接被两人吃光了。

张茵睡着后，宋懿之还拨弄着火，时不时添些柴，一直到后半夜，确定火不会熄灭，才躺下睡觉。

跑了这么久，也真是累了，两人一睡就睡到几近下午。

醒来，宋懿之就觉得不对劲，一睁眼，张茵整个人竟缩在他怀里取暖，浅浅的鼻息在宋懿之胸口处一吸一呼，让人有些痒痒。

难怪梦里总觉得胸口很热，后背很凉。宋懿之不敢碰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

火早就已经熄灭了，只剩一堆灰烬残留。好在张茵没滚进灰里去。

等她醒来应该会饿吧，宋懿之决定出去看看。

张茵醒时，不见宋懿之身影，而自己躺的早已不是自己那块垫子了。

张茵脸一红，联想到昨晚可能发生的事。

自己不会，把林织语给挤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