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司香阁的人正在整理准备明日要发放到各宫的香脂花粉,阿茉查来查去,发现独少了兰芝撷。
她淡淡开口:“是谁负责春禾宫的香粉。”
香室内顿时寂静一片,小宫女们都不吱声。
她冷言扫过去:“怎么,无人司春禾宫的香么?”
“回禀柳司香,是奴婢负责的。”
只见站在最末的小宫女上前一步,不服气的低了头:“司香恕罪,太子殿下生辰在即,内仪局管事姑姑要我们先紧着东宫的香制。”
小蹄子不安分,说起太子殿下眉眼飞扬。
阿茉走过去,冷道:“你春禾宫的香都未制成,便开始制别宫的香粉,是昏了头吗?”
小宫女年纪轻,倔强认为是司香大人针对,气浮心燥道:“不敢,只是我已回了管事姑姑,下月便只跟着几位大宫女制东宫的香。”
“下月是这月吗?”阿茉横眉看她。
“这么想制东宫的香,连本主的香都不顾了。”
“当罚。”
小宫女不乐意:“奴婢只是一时来不及制春禾宫的香...”
阿茉怒目打断她:“拜高踩低,小人也!”
“庭院里跪着去!不到天亮不准起身!”
小宫女瞬间脸色发白,抬眼愕然看她。
“既然你已糊涂到将下月当做这月,那这月的香你也莫要制了。”
“离月尾还有段时日,你便日日在我们制香时跪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也让秋风吹去你的糊涂!”
她声音威严,使得整个香粉阁里的小宫女们皆不敢言语,只静静看着这一幕。
那小宫女还在执拗:“可管事姑姑说...”
“管事姑姑与你是何关系我不想知道,你用了多少银两将自己换去制东宫的香我亦不屑晓得。”
“只是你既然进了宫廷,又是负责宫中制香的活计,那我这司香大人便有权教导你。”
“还不去跪着,便是到天亮也不要起身了。”她严厉。
那小宫女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主儿,一跺脚,含着两眼眶汪汪的泪水扭头就出门了。
出去的时候,还和刚才司乐阁里走到这的庆菱贞撞个满怀。
两人都被撞疼了,小宫女见她柔和,心中又正气恼,就不依不饶道:“你是哪里的宫婢?撞着我了也不道歉?!”
庆菱贞一头的雾水,明明是自己走得好好的,被她撞了吧?
只是想到贺兰舟还在等自己,心里就有点发慌,也不愿和这陌生的小宫女多纠缠,只道句“抱歉”便跨出门去,飞奔着和院子里等她许久的苏幸离开尚仪局。
那小宫女见她溜得快,心中更加恼火了。又因阿茉的罚,气得用手绞着小手绢,跪在杏花树下脸上发臊,恨不得撕了那绢布泄愤。
司香阁内室里,剩下的宫女将整理好的香粉齐整的摆放在阿茉面前。
年龄最大的宫女冲她恭敬道:“司香大人,我们已经整理妥当各宫各殿的香粉。只是缺春禾宫的香,是否需要我们今夜赶制出来?”
阿茉摇头:“兰芝撷一夜里也制不出,你们等下就回去休息吧。”
小宫女们刚要松懈下来,又听到阿茉的训诫。
“春禾宫的贵仪即便多年无宠,仍是主上。”
“还曾生养三殿下,往后我不愿有人再学外面跪着的那小女子拜高踩低。”
“再有一次,不管是初犯或是不小心,即便尚仪局管事大人是你们爹娘,我也会将那犯了这不恭敬欺主之罪的人赶出去。”
阿荼站在角落,偷偷的打量自己的姐姐,觉得她生气的样子真是不可爱。
晚时,红鱼街市上,素华坐在马车里忍不住偷偷将帘子拉开个角,在看到有少年女子执手于河边放花灯后,由衷赞叹道:“真是好看,就像夜里漆黑河面上漂浮着的一颗颗星子。”
贺兰秋生手中正在把玩一块温玉,极有兴致的望向她,面容轻松惬意:“是什么?”
“是花灯。”
常素华是那种极其美丽的女子,又总一副小鹿般无辜烂漫的姿态。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能交出情去。
“你若喜欢,我去寻好的花灯师傅,给你造个独一无二的玲珑花灯。”他哄着她,话里话外都是宠溺。大靖南国的百姓不知道,他们善音律丹青,晓诗词歌赋的贺兰三殿下,早早被一宫廷女子缠了心。
可郎才女貌,男女之情,本就是互相吸引,而非以身份分别。
马车进了宫便停了下来,其实是她为不让他难做,也算是给自己个清净,谢绝了他的情意。只身一人提着盒点心,往尚仪局方向走去。
推开尚仪局的正门,常素华瞧见杏花树下正跪着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宫女。玉容娇俏,可爱可怜,只是眉眼里太伶俐,她不喜欢她那股子小聪明的劲儿。
此时,司香阁室里的宫女们又低眉顺眼的走出来。
安安静静,脚步轻轻,像是要回下房。
她乐,肯定是阿茉又发威了。
拽住低着头心有余悸正要迈出门槛的阿荼。
“走,跟我找你姐姐去。”
素华兴致倒好得很。
两人在司香阁室门外等阿茉,遵的是尚仪局司阁之间的规矩:非同司宫婢,不可擅入司阁内室。
阿荼看看素华手中提着的木食盒:“琵琶变食盒?这是宸贵妃娘娘的赏赐?”
素华戳她脑门儿,语未到却先笑出声来:“就你说话伶俐有趣儿。”
“我当时和阿贞刚从莲花殿出来,远远儿瞧见三殿下宫中的安康,说是殿下唤我去调琴。”
“只得将琵琶扔给她,劳她安置了。”
说着,她将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两碟白玉颜色的点心。
阿茉正巧从香阁室里走出来,伸了伸酸痛的腰肢。
见这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外,诧异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素华一看是她,连忙将那食盒端到她面前,俏皮道:“三殿下赏的,特意拿来和你们一起吃。”
“只可惜阿贞回了东宫,否则咱们四个今夜也算小小团圆。”
阿茉叹口气:“我这边出了岔子,得连夜制香,这点心还是你们吃吧。”
阿荼不解:“可阿姐你一夜如何制的完兰芝撷...”
阿茉摆手,不让阿荼说下去:“你和素华吃些点心就回去休息,少少管我。”
“素华,你帮我看着她,晚一会让她将我熬好放在房里的药喝了。她每年这时候都好犯寒症,得早早防着。”
见阿茉忧心,素华调皮的往她嘴里塞了一快点心,安慰她道:“好,都听你的,只是你这姐姐操心的如同阿娘般了。”
阿茉掐她一下,骂她性子越发野了,然后转身回到香室里,边挑花瓣,边询问庆菱贞的近况。
素华和阿荼坐在室外的石阶上吃点心,嘴里含糊不清:“她好得很,还说过几日要来找你拿一味沉香呢。”
阿茉手里的活不停,嘎吱嘎吱的用碾棒碾碎那些香料花瓣,疑惑道:“沉香?她难道睡得不好?”
一门之隔的阿荼嘴里都是点心的桃花味儿,忍不住替庆菱贞悲哀:“她跟着的殿下多可怕,睡不好也是应当啊。”
阿茉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一时间想起件事来,于是放下手中的碾棒,轻手轻脚的走去门口。
果不其然,看到阿荼正若无其事的坐在寒凉的石阶上。
做姐姐的顿时心里窝火,恨不得握拳敲她的头:“你这莽货给我站起身来!哪儿凉坐哪儿,你没骨头么?!就不怕因此犯了寒病?!”
阿荼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糕点都因此掉在了地上,她惧惧的站起身来。
素华见阿荼挨骂,哈哈大笑,换来阿茉一记白眼:“幸灾乐祸,小心太子生辰时被召去东宫弹琵琶!”
夜里,内仪局外,轮值的侍卫队伍迎着烛火星光,与庆菱贞和苏幸打了个照面。
均是庄严肃穆,威武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