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涂了药,索性没伤到骨头,见她不言语今夜所发生之事,贺兰舟也就没有再问。
只是他边收起药盒子,边云里雾里的与她说了句话。
他说,这样的日子不会多久了。
她满心的难过,未曾留意这句话。
夜里,她坐在床边上偷偷的瞧他的神情。这几年他个子愈发高了,却是瘦削的,眉目中总是冷漠疏离,让人猜不透他究竟想些什么,苏幸走进来,不声不响的拿过药盒子,想说什么却因贺兰舟的眼神而无奈咽到了肚子里。
庆菱贞没看到这一幕,只小心翼翼的说了句,谢谢。
贺兰舟以背影面对她,话中似不在意:“我本以为神女尊贵不可侵,却原来也不过是强权的象征。”
这一句话,勾起了她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她再也忍受不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贺兰舟没预料到庆菱贞竟然会真哭出来,惊讶的转过身去,只见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正掩面痛哭流涕。
“你懂什么?再怎么说也是一朝太子,而我,我却是如何也没得能力抵抗什么的。”
“有时,我真想不当这神女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庆菱贞哭,明显心中慌乱了,贺兰舟先是走过去,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了眼泪,又好言宽慰道:“别怕了。”
庆菱贞泪眼朦胧,心中的悲痛就好似说不完,可若真让她说,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哪庄哪件了。
贺兰舟不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那破碎的衣裙令他心中发闷,他沉着脸握住了她的手,庆菱贞还没什么感觉,只听他说道:“我不会再让你如此落泪。”
后半夜里,她走了。
自己本就衣衫破碎,若再被人撞见在质子殿,便是有理也说不清楚了。
心生绝望,她索性自暴自弃的一步步往回走。
路旁派出来找寻她的宫女看见她,连忙跑过去生怕她再次消失:“神女大人!少君在等你!”
她没言语,风吹的她冷,潮湿而破碎的衫裙外是贺兰舟的披风。
她默默坐在轻舟上,回去了。
岸边站着宋华阳,见她虚弱的上岸,便知道情况不好,心里早懊悔不已,意欲上前,却见到庆菱贞因此几步向后退去。
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奇怪,像是惧怕,像是恭敬,陌生的如臣子对君。
她是悲怆的,绝望的声音都如烟空寂:“殿下,此时此刻,我竟是如此惧怕与你。”
泪水掩面,她蹲下身去,跌坐在地上,悲痛欲绝,身旁一众的人见状不敢抬头,讽刺的紧。
宋华阳想说些什么,却被莫名而来的薏润姑姑抢了先。
薏润姑姑是母亲的人。
她神情严肃,却十分恭敬:“殿下,皇后娘娘召您与神女大人入殿。”
末了,她看了眼庆菱贞的模样,又道:“请神女先去更衣吧。”
说是召见,却不如说是夜审。
换上了吉服的庆菱贞跪在殿内,宋华阳跪坐在旁,皇后则目怒视她:“荒唐!身为神女,品行不端,有何德行能居坐神女位?!”
“一切与她无关,是我。”宋华阳跪在地上,声音不卑不亢。
“你闭嘴!”
“若不是这不贞不洁的神女...若不是她!”皇后气得直哆嗦,站起身来指着下面跪着一声不吱的庆菱贞,谩骂着。
“我要娶她。”宋华阳说着,抬起头刚毅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皇后一脸你疯了的表情:“你说什么?”
宋华阳神情不变:“我要娶她,做我的太子正妃。”
皇后一瞬跌坐在凤位上,声音都因此虚了:“娶...你真是疯了不成...”
“她是神女...你如何娶...?”
“自古也没有神女嫁君主的事...”
殿上站着的,都是皇后的亲随,听到太子如此放言后,皆吓了一跳,谁都不敢抬头,只默默将这话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生怕给自己惹麻烦。
“我不愿。”庆菱贞眉头一跳。
“为何你说什么,便要是什么,为何你要怎样,便得是怎样。”她侧过头,红着眼眶质问宋华阳。
皇后是最想结束了这荒唐闹剧的人,见他两个对峙,匆忙下令。
“神女疯魔,送回莲花台,年,不得出。亦不必再见少君。”
“母后!”宋华阳着急大喊。
那之后的事不太好。或是说那之后的事,都不好。
她与宋华阳再未见过面,她也不太想见面了。
后来春祭时,她随着大祭司去了大殿,只是那日懿昌帝似有些阴霾,坐在高高王位上,无声看着春和祭司。
“小神女退下。”
她因令只得退出内殿,恭敬守在内殿外门处等候,不巧,正好宋华阳也来求见皇帝,两人尴尬的撞上了,那夜之事已过去了许久,她却仍能记得他当时那可怕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简单问了安。
宋华阳见到她也觉得愧疚,怕吓到她也不敢冒然上前,令人有些心疼的道了句:“神女大人。”
“阿贞。”
庆菱贞低着头,不出声。
汝吉是惯聪明的,有眼力见的带着殿内的下人尽数退出了外殿。这二人,才算是觉得放松了些。
只是宋华阳依旧因愧疚而不敢靠近她。可怜的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满腹思念到了嘴边,却都化成了一句:“阿贞。”
庆菱贞因此终于抬起头来,鼓着勇气的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
只见宋华阳眼眶有些湿润,却碍着面子不肯落下:“你这些日子好不好。”
庆菱贞实话实说:“不好,虽皇后娘娘将那夜里的闹剧尽数压了下来,我却还是会时常想起来。”
宋华阳为难极了的看着她,似乎心中痛苦:“那夜的事,过错在我,可我想娶你...”
“我是真心的。”他直视她的眼睛,说着誓言。
就在这时,内殿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春和你这逆臣贼子!竟真是你掳走了昭穗公主!”
庆菱贞与宋华阳同时心中一惊,不是因那劳什子的昭穗公主,而是帝王之怒和春和祭司竟被君主称作了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用在春和祭司的身上。
两人这时倒不计较之前的事儿了,同趴在殿门上扣了小眼儿偷看,却见到惊人一幕。
春和祭司竟举起祭刀砍伤了懿昌帝!
那一刀,毫不保留。
“若不是君当初疑心我那孩子的身份,我的孩子又如何会遗失在懿昌大国之中?!”
春和祭司像是变了个人,他脸面上再不是如沐春风的良善,转而变幻成极度的仇恶:“我与君,少年情谊,我与瑛,姊弟情深!可是你啊,是你先害了瑛,又害了我!”
“如今...如今却还敢将这一切质问与我...”
春和祭司激动的举起手中的祭刀意欲再刺皇帝,却因宋华阳和庆菱贞忽然的出现而大乱了方寸。
懿昌帝已经吐血倒地不起,没用的,祭刀有寒毒,且无药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