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一直在想,该如何处置你。”
“可孤也觉得,你罪不至死。”
寝殿卧榻之上,贺兰舟斜瞥她一眼。
“有时,孤觉得与你是有些情分的,因年幼时种种的相逢,孤觉得你良善。”
“不知你向孤下毒的时候,可会良心不安?”
庆菱贞跪在地上,低着头,她当然会良心不安,在他身边,她所做的每一件听命了少阳帝的事,都是折磨。
贺兰舟看穿她的愧疚,又狐狸似的狡猾道:“孤给你一个机会,全看你是否想要把握住。”
“念着过去,即便你不愿背弃旧主,孤也会让你活着。”
“现在你自己选吧,是抛下过去,全心全意的追随我,还是想着心中的少阳帝,不肯忘怀。”
庆菱贞暗自握紧了拳头,这是重要的一次抉择。
放弃少阳帝,也就是放弃了胞弟,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弟...
“殿下。”她忽然抬起头。
“若我选择了殿下,殿下可会保护我。”她有点委屈。
贺兰舟挑眉:“自然。”
看到他那般的笃定,庆菱贞成了个小叛徒。
“少阳帝用我弟弟威胁我,要我伴你登上皇位,然后,结果你的姓命。”
她手心在冒汗,将叛变进行到底:“昭穗夫人...”
“世人皆知殿下的母亲是婢女出身,是否殿下也是这么认为。”她预料着他会随之而来的愤怒,却依旧将自己直到的这些秘密,冷静的全盘托出。
庆菱贞明显感受到贺兰舟在听到母亲的身世后,眼底出现的瞬间悲怆。却也只是一瞬,便深深的隐藏了起来,转而是克制又冷漠:“将你知道的,一一说出来。”
庆菱贞横下心,将那日懿昌大殿里所听所闻的一切全说了出来,而后,再无言语。
贺兰舟冷静的看了她半天:“庆菱贞,你说了这些,可知已经是没有后路了。”
庆菱贞心中难受,却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只得讽刺的笑了笑:“后路?早在那一日懿昌国乱,我便失去了所有的倚靠与后路。”
“我如同被线牵引着的风筝,看似风光自由,实则,不过是傀儡一个罢了。”
说着,她看向贺兰舟,幽幽道:“伤你,不是我的本意,可我却毫无办法反抗这一切。”
“所以我不怪你。”贺兰舟接上她的话。面容淡淡的泛着笑。可却令她觉得陌生。
庆菱贞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贺兰舟轻松道:“处置?自然是从前如何,现在依旧如何。”
“你已经归顺了孤不是吗?”
若真是如此,便好了。她心中暗暗想。
那日他说的话,她都记住了,他永远不会再信任自己。
而自己,就如同可悲的,无根无家的浮萍,这一次是真的失去了许多珍贵。
可就连贺兰舟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真因为过去的情分?
又或者,是因为过去曾与她经历过的种种?
他其实从来不是什么与世无争的人,他不过是扮演着这样的人。
虞都第一场雪落的时候,苏幸与闽都府君带来了回京的召书,上面言明是太子蒙冤,要他速速回京。
庆菱贞不动声色,心里明白这是贺兰舟的手段计谋,只怕那二殿下要倒大霉了。
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回京,路上贺兰舟想起最近和庆菱贞的几次吵嘴,觉得可笑,就又看看她的样子,只见庆菱贞正在弄茶,见他盯着自己还以为他是口渴了,索性双手将茶汤奉上。
“回了京,便不似在此时候逍遥了。”他谈笑。
庆菱贞并不在意这些:“在哪里,都是跟着殿下,如何有差。”
“倘若这次我们回不了京,你如何想。”他问。
庆菱贞见他并没有喝茶的意思,就将茶汤放在一旁,仔细的回他的问:“若是真能在虞都也不错,清净极了。”
那头帝都里。尚仪局险些闹成一锅粥。
素华失魂落魄的从院子里走进来,正巧的赶上司香的宫女们晒花朵,阿茉见到她,就喊了她一声,却不见她作答。
末了,倒是一个人如听不见般的只往那深深屋子里去。
这些小宫女多数知道常素华同三殿下的事,个个眼神里都带着些意思,只不讲出来,颇有交头接耳意会了的样子。
“姐姐!阿茉姐姐!”
外头院子传来个熟悉的内官儿声音,似乎很是高兴。
那内官儿跑进了院,阿茉才发现是东宫的岁岁。
岁岁一道小跑的过来,兴高采烈的摆了摆手:“姐姐姐姐!我来领东宫这月的香例!”
听到这里,阿荼激动的手都停下来:“你说什么呢?!是殿下他们要回来了吗?!”
阿茉正激动,却因阿荼的逾礼而板着面孔教训她道:“慌张什么?做你的活。”
阿荼见状,顿时不敢乐呵出声了,只低着头,摆弄起花花朵朵来。
“可是殿下要回京了?我这就亲自去取东宫这月的香例。”阿茉将笑意都藏在心,她其实是极为庆菱贞能回来而高兴的,只是身旁有那么多小蹄子在看着她,她只能是守着礼法,一如既往的处事不惊。
“我们殿下不日就会归来,只是姐姐可千万仔细着香花香粉的,万要新制的才好!”岁岁叮嘱道。
阿茉回过头来,露出个笑:“我如何不知道拿新制的,岁小公公就莫操心了!”
司香阁的大多宫女都在外晾晒香花,见司香大人不在,更有甚者是壮着胆子询问岁岁:“公公,殿下是因何回宫的啊?”
“我可听说当初殿下可是被贬出宫的...”
岁岁板起脸来:“都是活够了是么,议论起主子来了?!”
阿茉走到香室拿太子东宫独一份的新制香,都包好后,一刻都不停留,拿着便往外走去。
铮——
像是不远处乐室传来的琵琶弦音,她想,或许是素华的小宫女在练习琴技吧。
想着,她加快脚步出门去,生怕岁岁等的久了不耐烦。
铮——铮铮——
那琴声,在她这一路都没断过,却是曲不成曲,掉不成调。没来由的让她觉得不好。
琴室里,其实只独独坐着常素华一人。她手中有把小小匕首,挑断了琵琶的琴弦,接着,又想那墙上挂着的一把凤鸣焦尾琴踉跄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