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乐楼是兴和镇最大的酒楼。说是大，其实也不过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一楼大堂有一个搭建起来的小舞台被桌椅围绕着，平时呢，有时候摆上一张长桌子，桌上放一块惊堂木，说书人讲个故事；有时请些伶人角儿唱个小曲儿，排个不温不火的戏，总归是图个热闹，寻点气氛。

舞台上方是中空的，二楼是围屋设计，一边护栏看下就是舞台，另一边窗边看下就是集市，视野宽阔，倒是颇具心思。

今天刚好是集墟日，丰乐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色小摊沿街而布，小贩们放声吆喝，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丰乐楼更是座无虚席，小二在坐席之间如水中游鱼，斟茶递水，下单上菜，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舞台中央的节目刚好就是说书，说的是那瑛姑代父从军的故事，刚说到引人入胜之处，那小胡子说书人却一拍惊堂木，慢悠悠地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完还甚是优雅的拿起案上茶杯，小呡一口。

底下人不同意了，刚听到兴起之处，怎么说停就停了！都在吆喝：“方先生，别停下来，继续呀，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是呀，是呀，方先生别停，继续讲呀！”

据说这方先生是从凌京来的，已经有十来天了，每天饭市都会在丰乐楼说上几段，说的故事既新奇有趣，又扣人心弦，很快就有很多人捧场，丰乐楼的掌柜看着这势头，笑得合不拢嘴。

在一楼角落的一张不起眼的小桌坐着两个人，男子身材挺拔伟岸，但是头戴帷帽，一抹黑纱遮住了半个脸，另一边坐着一个鹅蛋脸的清丽女子，眉眼鲜亮，一双眸子清亮如晨间露珠，顾盼之间炯炯有神。女子没有像时下姑娘挽起流行的发髻，只是一条大辫子垂在身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见说书先生没有讲下去的意向，一张小脸满是失望。

两位正是石头和西就。

昨天吃饭的时候石头突然说山上有点无聊，想要下山走走，西就一口赞成，一直在山上会憋死人的，于是今天一早就带他下来镇上逛逛，顺便置点生活用品。没先到今天是每周一次的集墟日，镇上人来人往，西就担心石头眼睛不便，怕他被撞着磕着了，就带他来这酒楼先坐坐，等晚点人头散去一点再出去。

没想到这说书先生真有料，名字虽然不一样，但其实就是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明明是耳熟能详的故事，听他说来，西就非但不觉得无聊，还跟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心绪起伏，仿佛自己也到了那尸骨遍地战场，虽然身为女子但是退无可退，只能勇往直前，让人唏嘘不已。

“这方先生说得真好，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这样听着都觉得热血沸腾。怎么说着说着就停了。”西就失望的说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萧冉细细品味这句话，心有动容，轻声说：“可不就是这样。”

西就没有注意石头的沉默，只是看着舞台，希望说书先生能在群众的期待下继续说下去。

或是被大家的热情感染，那方先生也没有急着下台，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茶，接着说道：“大伙这么热情，方某不忍落了大伙面子，但是方某不才，这讲故事需要点心力，今天实在是身子有点不适，不如在这里跟大家说一下这京城的新鲜事？大家伙放松放松。”

这兴和镇位于凌国西南边，在锦城与阮成之间，是个毫无名气的小镇，要说历史渊源，已久远到寻不到源头，甚至没有出过一个大人物，但是这几百几千年来，这个小镇似乎就一直安然地存在着，京城的贵人不会知道这个小地方的存在，在地图上可能也只是个小点不会引人注目。但这里的人们仍然在这里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就像汹涌大河的小支流，自有自己的节奏。

可这小支流也平缓太久了，忽然多了颗外来的小水花带来一点新鲜的小玩意儿，大家都是新鲜好期的。

大家听到今天方先生不再讲故事，都不由得有点失望，可突然听到有那凌京的八卦可听，都兴奋起来，纷纷竖起了耳朵。

流落到这个小镇，西就也不意外，当时他们就是在锦城去阮城的路上出事的，后来西就打听了一下出事的那个村落，发现距离不过百里。他们躲在这里，石头的仇人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寻到？西就心里有点不安，偷偷地看了一眼石头，他总觉得石头的身份不简单，但是他一直没说，她也不好意思问。她有预感，他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等石头的眼睛一好，他就会离开，那自己呢？想起跟柒婆的约定，应该是跟她走吧。

石头，会不会带她一起走呢？想起昨天那个深邃的眼神，西就心中有些荡漾，如果他开口，她会不会去求柒婆放她离开呢？如果柒婆不肯，那他会不会等她呢？这般想着，西就又偷偷瞄了眼石头，身材修长挺拔，虽然半张脸被帷帽挡住，但也能想象出他的丰神俊朗，哈哈，她的石头真好看！

感受到西就炽热的眼光，石头出声问道：“有什么事吗？我脸上沾了东西。”

西就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幸亏他看不到，脸更红了，嘴上打着哈哈：“没事，没事，咱们听八卦，听八卦哈哈。”

把注意力放回舞台上，方先生已经开始娓娓道来。

“新皇登基不过三月，可迟迟不肯立后，群臣联名上奏，道一国不可无后，恳请皇上从世家大族中挑选德惠贤淑的女子，册为皇后，以正国风，可是皇上力排众议，非但没有立后，连今年秋季的选秀也废除了，要知道，皇上身边可是为一位红颜都没有呀，大家猜皇上是怎么说的？”

方先生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人们的好奇心一点一点高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