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的皎白莹光洒在喧嚣落尽的街道，秋风卷起地上的残纸碎片，寂静而空蒙。

城西偏角一个小小的客栈房间里，微黄的烛光稍稍流出窗外，一阵微风吹拂，明明灭灭映着墙上影子。

西就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烛光做放空状。

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西就从脖子摸出一颗挂着红绳的浑圆珠子，仔细端详，这珠子周身黛紫，泛着黑色的光泽，拿在手上有一种古朴的温润，上面刻着一个鸟纹图腾，只是这鸟甚是奇怪，只有一只眼睛和一个翅膀。

珠子是在宋廉的老宅找到的。

大半个月前，她去到池城。一进入池城，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小巷仿佛都在她脑海中，她几乎是凭着感觉走到了宋廉的老家。

门口交叉贴了封条，她绕到后墙找到一个刚好能通一人的狗洞，洞被杂草挡得严严实实，她却知道就在那里。

从进入宋家的那一刻心口就开始发麻，一口气堵在胸口闷闷的。

宋家只是一个不大的院子，由于没有人打理已经杂草丛生，厅堂里面家具散乱，斑斑血迹已经被灰尘吞噬，只剩一片深色，入眼都是一片令人心酸的荒凉。

转到另一个房间，布置素雅，地上有一大片连岁月都无法吞噬的锈红色痕迹，能隐约分辨出头和手臂的形状，让人忍不住想究竟是流了多少血才能把这一片浸润如此！

屋外外面阳光灿烂，西就却觉得如置冰窖，浑身发冷。

那长长的手臂横向一个方向，看过去只是一片墙角，没有任何特别。可她仿佛知道有东西藏在那里，忍住心中颤栗，慢慢走过去，蹲下来，把墙角左边从下到上的第三块砖头轻轻敲开，露出一个小小的的夹层，从里面摸出一个锦囊。

锦囊里面只有一样东西，就是这颗珠子。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为什么对那里的一砖一瓦了如指掌？

唐西就不会知道这些，那就是这个身体知道，因为所有一切已经刻进灵魂。

“宋家真的惨呀，那些天杀的人渣把全家十几口人都害了，现在只剩宋家小姐和她的贴身婢女至今下落不明，希望老天保佑，让她们两个逃了出来，不要落到歹徒手中…”

想起离开后在池城打听到的消息，那她究竟是宋家小姐，还是小姐的婢女呢？

既然同时失踪的，为什么她会独身一人，老头老太跟她说是在山崖底下捡的她，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那另一个人呢？

老头老太又为什么突然让他去凌京帮宋廉报仇，他们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为什么死在那个房间的人要把这颗珠子藏在那里，他是想别人发现还是不想别人发现呢？

这颗珠子究竟有什么来历？

这一个个谜团像一条条锋利的丝线把西就的脑子割得生痛。

本来想过找宁逸安和齐羽他们帮忙打听一下这珠子的图腾，现在查无此人，信物也不见了。凌京城这么大，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一辈子也见不了一面也是有可能的。

“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呀！”西就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忍不住大喊出来。

“神经病呀，半夜三更乱吼什么，让不让人睡了！”

“……”

缩了缩头，西就认命躺到床上，安慰自己，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反正明天的自己会解决的！

***

月光如水，流过花纹繁复的飞檐斗拱，流过华丽精巧的亭台楼阁，落在精致的御花园里。

笙歌燕舞散去，只剩一世寂静。

一位温婉秀致，华衣墨发的佳人站在月桂树下，静静看着天上那一轮圆月，眼里是深深的眷恋与悲伤，又到了团圆的日子，万家欢庆，可怎样才算圆满？

单薄的身影在秋风中萧瑟，像是随时会化仙而去。

又是一阵风拂过，带来一阵浓郁的花香，女子忽然轻轻地咳嗽起来。

清姑姑听到，赶紧给她轻轻披上一件披风，“公主，深更露重小心着凉了，我们赶紧回宫吧。”

“走吧。”话音刚落，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走过来，一身龙袍在月光下泛着亮光，“这么晚了，皇姐怎么还没有回去休息？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在这里吹风了，我陪你回去吧。”

是当今圣上，萧皓。

雅月看向萧皓，笑了笑道：“今晚月色太美，就多逗留了一会儿，大臣宾客都散了吗？”

萧皓陪着雅月向前走去：“都散了。”又问，“这次邀请了那么多姑娘，可有看上的？”

“我看不看上不打紧，最重要冉儿喜欢，都老大不小了，整天想着往外跑，打打杀杀的，也不为自己终身大事考虑一下。这次居然还提前走了，真是的。”雅月嗔怒，脸上却是真切的宠溺。

“哈哈哈，萧冉那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窍，要不你说看上哪个，朕直接给他赐婚。”萧皓大笑着提议道。

“真是你的风格。”雅月扑哧一声笑了，接着说，“还是不要了，自己的弟弟又不是不清楚，表面看起来从善如流，骨子里倔的要死，就算真的答应了，也只会伤了你们和气。我只希望冉儿能找到真心相爱的女子，好好过日子。”

萧皓试探着说：“先娶了王妃，若以后遇到喜欢的再纳就行，何必烦恼那么多？”

雅月失笑：“你以为冉儿是你呀，招花引蝶的。”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问道，“皓儿，你对冉儿的婚事是不是已经有计较了。”

萧皓略微沉吟，没有隐瞒：“朕属意李太傅家女儿。”

雅月脸色微微一白，说道：“冉儿知道了吗？”

“朕本欲今晚跟他说，结果那小子提前离席了。”萧皓有点不忿。

走了一小段路，雅月像是下定决心，正色道：“皓儿，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皇姐，有什么想要的你直说，我们之间不用如此生分。”雅月突然这么严肃，萧皓有点意外。

“能不能不要插手冉儿的婚事，不管他将来只娶一个王妃还是选择三妻四妾，都让他自己选，不要插手可以吗？”雅月艰难地说，“我知道你有你的思量，现在朝中的局势也不稳定，如果你跟冉儿说了，他一定会答应的，可是他不会开心的……”

萧皓没想到雅月要求的居然是这个，半响才出声：“如果朕坚持呢？”

雅月脸色苍白，直直看进萧皓的眼睛，如水的双眸里是化不开的悲恸：“皓儿，这是我们欠他的，他从小失了母爱，我们不能再赔了他的幸福！”

萧皓双唇紧抿，双眸泛起波浪，似乎回到那年冬天，那个冷人心肺的冬天，最终深呼一口气，慢慢说道：“皇姐，朕答应你，绝不会再插手他的婚事，一切由他自己做主。”

“皓儿，谢谢你。”雅月眼角泛红，轻轻地说。

“皇姐，不用说谢，他也是朕弟弟，朕也盼他过得好。”萧皓亦不在意，本来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萧皓看向雅月，才注意到她容颜依旧，可眼角已泛起细纹，双眸里有着看过千山万水的沧桑，她也只比自己大一岁，今年不过二十六，心中酸涩，不由自主地说：“皇姐，那你呢？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放不下吗？你是大凌国最尊贵的公主，世间大把好男儿任你挑，你又何必执着过去？”

雅月不意他突然提起这个，心中泛起化不开的凄意，抬眼看向远处如墨团般漆黑的夜，“皓儿，你不懂，他就像太阳，没有了他，我看不到其他颜色。”声音如轻烟般让人捉不到。

萧皓皱眉，他是不懂，为什么要为另一个人自伤自己到如此地步？男女之间不就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解决需求，传宗接代才走到一起的吗？这种深入骨髓的男女之情，动辄伤人伤己，何必呢？

雅月看到萧皓一脸不赞同，心中了然，她这个弟弟不懂情爱，只看利益，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坐在这个座位，雅月也没指望他会开窍，只意味深长地说：“皓儿，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懂……”

萧皓不以为然地说：“朕不需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