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醒了，躺在潮湿的草地上，身上很疼，天空是淡蓝色的，偶有燕雀盘旋。

他做了一个沉长的梦，梦回大梁，看见了往昔。

十岁的少年第一次被带到军队，和月卫军同吃同住一同训练，十五岁就统领月卫军。

他们是战友，相互信任，是兄弟，互相关怀，是将卒，彼此成就。

少年家世显赫，从不敢懈怠，不贪图享乐，每日研习兵书，只和兵器作伴。他有他的责任，有他要保护的人，所以他要比别人更努力，他要做人群中最出色的那个才不会让家里人难做，才能名正言顺的统领月卫军。

少年常常巡城，不知何时，城墙上多了一个身影，消瘦清丽。为了安全考虑，他要上去问清楚，只是被台阶上的内侍拦下，内侍眉眼稍忧，“烦扰少将军了，上头的是无央长公主。”

他颔首，回头看了一眼城墙，转身离开。萧无央，他素有耳闻，性子娇纵大胆，北都里萧无央当街掌掴官员千金的话柄才过去没几日。

可是后来多次和萧无央接触，却发觉她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反而遇到麻烦会挺身而出。

他那日在宫里和姐姐说话，萧无央带着婢女进来，她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又对姐姐躬身行礼。

姐姐是语重心长，“无央，本宫知道你一贯看不得那些人的做法，可是有些事，你想管容易，想脱身却难...其实这些道理，你都知道的。”

萧无央眼里只是坚持与愧疚，“此次给皇兄添了麻烦，无央自会去领罚，皇嫂说的，无央时刻谨记。”

萧无央抬头又行了一礼，离开了昭阳殿。

姐姐看了他一眼，让他去劝劝。他出了昭阳殿，问了几个过路的内侍，一路找到了观景台。

萧无央那天穿了一身水绿色宫衫裙，站在高高的观景台，很像个活力亲和的孩子。

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萧无央并未转身，而是看着皇宫外的一片片城，开口问他，“高洋，你说官为何存在？”

他跟着望去，城中基础能看的很清楚，可看不见人流。

“爱护百姓，为民做主。”

“廷尉府的人把犯人倒绑在树上，地上放着排排针床，像踢蹴鞠一样踢着那些犯人的脑袋。我不过是制止了这一行为，有何错？”

只是错在无人向你。

他垂下眸子，走到观景台栏杆前，“廷尉府里的审案手法一向残暴，你此次制止了几个差役，折损了廷尉府的面子，廷尉史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在朝堂上联合百官说你干涉政务，给陛下施压，求陛下严处。”

“可那些已经是认了罪的死囚，本就不必再审，廷尉里的人为了自己找乐子就可以随意胡来吗？那与那些被关着的人有何区别？就在廷尉衙狱里，关着另一批死刑犯，可是他们坐在干净整洁的草床上，在所谓的市井流传的上等牢房里，喝茶聊天，他们犯得罪状比起那些受刑的更甚。”

“世事如此。”

萧无央声色坚毅，“正是因为世事如此，我才更觉寒心。我若不是我，根本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

那次萧无央被罚跪宗祠一个月，他带着月卫军去击退边陲部落。

一去去了两个多月，可是萧无央最后说的话一直在他心里，他也常常问自己，如果自己不是高洋，没有高家，他会有现在的成就吗？是他所拥有的一切换来的一声少将军，还是他的努力和才能达到了合格线。

年关将至，雪没了道路，他回到北都，在城墙上的，不再是那个清丽的身影。

大梁旗徽被烧，城下尸体无数，成千的弓箭手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兵服举着弓箭对着他和月卫军，陈殊在对他招手。

这次他有了重选的机会，他带着月卫军，挺直腰杆，冲向城门，像无数士兵一样，知道结局，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