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一行人到淮城辛媞她们所住的酒店时天已经微微黑了,辛媞从周毅那里拿到东西后立马往酒店外跑,边拿出手机看时间边伸手拦车,车没拦到手机先响了。
陌生号码,辛媞看了一眼便接了起来。
“喂?”
“辛媞,我是骆屿年。”
“我知道,我已经快到了。”
辛媞以为骆屿年打电话是为了催促自己,立马回到,却听到电话那头骆屿年轻笑出声:
“不着急,不过你是不是穿了绿色连衣裙。“
辛媞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绿色裙子,下意识抬头四处张望。
“我在马路对面。”
辛媞顺着电话里的声音抬头往马路对面看去,果然,骆屿年站在路对面正对着辛媞笑。
“你等着,我过来。”
骆屿年交代后便挂断了手机,辛媞看着他走到斑马线,然后过了马路顺着自己的方向来。
辛媞也朝他来的方向走过去,距离近了才有些脸红的说道:
“我能按时赶过去的。”
骆屿年笑了笑:
“时间还早。”
辛媞点了点头,然后想要伸手拦车,骆屿年制止了辛媞,笑着指了指路对面的小巷子说道:
“从哪里走,去我爷爷家非常近。“
“那你早说好了,过来干嘛,我过去就行了。”
辛媞不解的说了句,骆屿年没有回应,示意跟着自己走。
“这个酒店离爷爷家很近,但是都是小巷子,我怕你找不到方向,刚好又在这边,这要打电话给你就见你从酒店出来了。”
骆屿年边走边带着辛媞在小巷子间绕来绕去,没走一会儿辛媞就彻底晕了,看着前面好像人工GPS一样的骆屿年忍不住怀疑的开口问道:
“他们说你是北方人?“
“嗯。”骆屿年点了点头。
“那淮城是你老家?”辛媞再次开口。
“不是,爷爷奶奶之前来看朱爷爷就特别喜欢这里,便买了现在住的澄清园,之前一直住在北京,去年搬过来的,淮城生活比较悠闲,爷爷奶奶便来这里养老了。”
骆屿年开口回答道。
“那你经常来?”辛媞再次开口。
“这一年来的比较多。”
“这就难怪了,这些小巷子你也能分得清。”
“我方向感一向很好。”
辛媞无语,好吧,辛媞不止下棋差,方向感也差。
辛媞不在说话,微微退后一小步跟着骆屿年身后,看着骆屿年走在前面,姿态悠闲,辛媞忍不住暗笑,好一幅老夫老妻散步的景象。
一路走到澄清园果然如骆屿年说的一般,很近,两人慢慢走着也只用了十分钟左右。
到了澄清园门口,辛媞径直想往里近,脚还没踏入门槛就被骆屿年叫住:
“辛媞!“
“嗯?”辛媞疑惑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后面的路屿年,路屿年见辛媞看着他,上前站到辛媞对面,想了一下有些为难的说道:
“其实我……”
“我知道!“辛媞没有等骆屿年说完,笑着接过了他的话。
骆屿年见辛媞这么说有些意外,辛媞却依旧笑着说道:
“我知道骆爷爷为什么要见我?”
骆屿年此刻脸色意外的表情消失了,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脸露难色的说道:
“辛媞,爷爷奶奶好不容易从姑姑去世的事情里走出来,现在找你是想详细了解姑姑去世前的事情,他们年纪大了,所以我希望你待会儿再跟爷爷说姑姑的事情的时候能尽量说一些开心的。“
“骆屿年,我想相比开心的事情,骆爷爷他们会更想知道实情。”辛媞虽然明白骆屿年的苦心,可是她却没有答应骆屿年的请求。
“真相可能会伤人,可是我相信比起伤心,骆爷爷他们更希望知道雅雯阿姨真实的事情。”
骆屿年没有回答辛媞的话,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辛媞的眼睛,过了片刻似乎妥协,淡淡说了句:“进去吧。”
骆屿年带着辛媞一路往里进,最后在之前辛媞躺在椅子上睡着的前厅看到了骆爷爷。
骆屿年与辛媞进前厅时骆爷爷正拿着鱼食在喂大石缸里的鱼,见两人进来抬起头看向辛媞,温和的笑着走上前:
“辛媞!“
“骆爷爷好!”辛媞笑着打招呼。
骆爷爷此时已经走到了辛媞面前,示意辛媞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到了辛媞对面,骆屿年见此只得在旁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只见骆爷爷脸上笑容依旧不减,看着辛媞说道:
“我不是第一次见你。“
“啊?”辛媞不明所以,她不断在脑海里搜索骆爷爷的脸,却依旧无果。
“上一次见你,是在美国雅雯的家里。”骆爷爷说起雅雯阿姨的名字时语气异常温柔,可是眼睛里却是深不可见的悲伤。
“那个时候你站在旭恒面前,替他挡着江家人,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骆爷爷这么一说辛媞立马回想起来,那个时候骆家人还没到,江家人将江旭恒堵在家里,不断对他说怎么才是好的处理方式。
那个时候雅雯阿姨刚去世,江旭恒悲伤的根本没力气去理会那些,可是江家人不停的劝,辛媞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了江旭恒的面前,替他挡住了江家人‘自以为是’的好方法。
直到雅雯阿姨家人赶到,江旭恒因为悲伤过度昏倒过去,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因为净顾着江旭恒,并没有将江家人和骆家人认识个清楚,现在想想,那些‘刻薄’的江家人里或许还有着江言枫的妈妈。
“那个时候没来得及谢谢你。”骆爷爷笑着向辛媞道谢,可是笑容却有些苦涩。
“雅雯曾经说过,你和你外婆是她和旭恒在美国遇到过最温暖的人,她还说你就像他的女儿一样,她非常爱你。“
骆爷爷的话将辛媞拉回了那八年时光,想起雅雯阿姨,辛媞忍不住红了眼。
“雅雯阿姨是我在美国遇到的最温柔的人。”
辛媞的话触动了骆爷爷,骆爷爷看着辛媞的眼睛微微起了雾气,脸上笑容先是消失然后再次出现:
“是啊,是啊……“
骆爷爷简短的两个字好像是对辛媞所说的话的认同,骆爷爷思绪略微飘远,他想起了自己女儿的种种,想接着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
角落里骆屿年见骆爷爷的样子,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不知过了多久骆爷爷才回过头,看着辛媞问道:
“雅雯是服安眠药自杀的?”
辛媞想起那天救护车到江旭恒家,雅雯阿姨被挡架抬了出来,她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辛媞从没想到,就是那样平静得像午睡一样的雅雯阿姨,最后会离开他们。
“嗯。”辛媞点头,一滴泪落在了衣服上,出了水印。
“雅雯她……最后那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骆爷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不好!”辛媞的回答让骆爷爷原本明亮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亮。
“雅雯阿姨去世的前一个月,她的抑郁症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那个时候她需要人寸步不离的在她身边,江旭恒、我、外婆,我们三个人轮流守着她,因为海马体缩小,她疼得没办法睡觉,精神态度极差,有时候甚至看着远方叫都叫不醒……”
“辛媞!”听到辛媞说这些的骆屿年急的起身打断她,他不想让爷爷太过伤心。
“屿年,你坐下!”骆爷爷却坚定的开口。
“爷爷……
“不许再说话,不然滚出去。”
骆屿年得了命令,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安静的坐了下来。
辛媞红着眼,眼里的泪水不停打转,但她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那段时间,也是辛媞最难熬的时间。
辛媞吸了一下鼻子,哽咽着再次开口:
“到了后面,雅雯阿姨的记忆力开始减退,她会忘记穿鞋开了门就往外走,她会忘记烧着的水,甚至会忘记熟悉的人的姓名……”
“好在她记得江旭恒,记得我,记得外婆……”
“那段时间她会莫名其妙的哭,即使看的是喜剧,她也会哭的稀里哗啦……”
“服安眠药并不是她第一次试图自杀,第一次,是在阳台,她站在阳台上走的晃晃悠悠,那天是江旭恒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把她喊醒了……”
“第二次,是割腕自杀,二十二刀,她整整往自己手上割了二十二刀,江旭恒和我在浴缸里发现的她,她的血染红了整个浴缸,只差一小会儿,医生说只差一小会儿就就不过来了……“
辛媞的话让骆爷爷难受无比,他遭受了非常大的打击,再听完辛媞讲这些话后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辛媞见骆爷爷难受,便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骆爷爷才缓过劲儿来,他看着辛媞,眼神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却又急切的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她……她不跟我说?”
辛媞没有回答,骆爷爷几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淡淡笑了下:
“是啊,她那么懂事,又怎么会让我们担心。”
辛媞低下头默认了骆爷爷说的话,还没稳定好情绪就听骆爷爷问道:
“然后呢?然后……然后雅雯她……怎么自杀的。”
辛媞抬起头,看着骆爷爷的眼睛开始回想那时发生的事情:
“然后雅雯阿姨的身体有了好转,后来我们才发现那不过是她骗我们的假象,自杀的那一天,她花了非常漂亮的妆,穿了她最爱的粉色长裙,还做了我和江旭恒最爱吃的苹果派……“
“我和江旭恒从小就不爱吃苹果,为了让我们吃苹果,雅雯阿姨特意学了做苹果派,不过她的抑郁症的两年期间她没有再做过……“
“可是那天她送来的苹果派非常好吃,就是我和江旭恒记忆中的味道,她还在送完苹果临走时抱了我,她抱着我,对我说,辛媞啊,记得要多吃苹果,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我对雅雯阿姨最后的印象就是她温柔的笑容,也就是那个笑容之后不久,雅雯阿姨在家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再也没有醒过来……”
“服安眠药,胃部剧烈的绞痛和痉挛加上口鼻腔酸性刺激,最终窒息死亡,这个过程需要忍受巨大的痛苦,而持续的时间……半个小时之久……”
辛媞说到这里时骆爷爷忍不住难受的闭上了眼睛,角落的骆屿年也红了眼,说完这些,辛媞压在嗓子眼的难受却松了不少,只听她接着说道:
“可是最终,雅雯阿姨解脱了,她不在痛苦,她为了爱她的人整整痛苦了两年之久,我相信在那一刻她是快乐的,因为对最后的雅雯阿姨来说,活着是最大的痛苦,而死亡,就是快乐……”
“外婆曾经说过,雅雯阿姨是天使,天使来人间受了苦,所以要回去了……”
…………
骆屿年送辛媞从前厅出来的时候辛媞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骆爷爷的背影,然后走出了前厅。
“你回去陪着骆爷爷吧,他这个时候正需要人陪。”辛媞对骆屿年说道。
此时二人已经走出了一截,骆屿年转身看了眼前厅的方向,对辛媞说道:
“爷爷他现在更想一个人坐一坐。”
辛媞也跟着他往前厅方向看,突然想起来只有骆爷爷一个人,便开口问道:
“骆奶奶不在?“
骆屿年收回视线,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
“被小舅舅骗出去了,爷爷不想奶奶知道。“
说到这里骆屿年又疑惑的问道:
“你刚才给爷爷的纸是什么?“
“雅雯阿姨的遗书。”
骆屿年再次停下了脚步,此刻两人站在小桥流水的拱桥上,骆屿年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接着说道:
“姑姑好像没有给任何人留下遗书,甚至表哥都没有。”
辛媞看着骆屿年的眼睛,认真的回答道:
“最后那天,雅雯阿姨送来的苹果派篮子底,压着苹果派做法的纸张。”
“雅雯阿姨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即使要离开,也还是会担心我没有苹果派吃。”
骆屿年听到这里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情绪。
“骆屿年,你跟雅雯阿姨关系很好?”辛媞问道。
风吹过,骆屿年弯了嘴角:“我的名字,是姑姑取的。”
任风起小池塘里的涟漪,辛媞上前拥抱住骆屿年,轻轻的说道:
“骆屿年,我把雅雯阿姨的拥抱送给你……如果她还在,一定会像现在我抱着你一样,轻轻拍着你的背,然后说,屿年啊,一定要健健康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