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聊李姐并不知晓,她爹看着她的手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他是知道他的姐儿有多护着她那双手的,即便是练箭和格斗的时候,也要带着她的皮手套,以免将手给磨出茧子了。
每次净手的时候,她都要用带有护肤效果的皂豆,然后抹上香脂。
一双手被在她精心养护下,即便是在这干燥多风的赤木口,依旧保持得白白嫩嫩的,就像是凝脂似的。他平时握着的时候,都怕太过用力,会将她给捏坏了。
如今,却是因为做炸药包,仅仅一个晚上,就被麻绳给勒破了。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横贯于柔嫩的掌心和指尖,触目惊心。
李霸有时也想过,把姐儿当男孩养,会不会有些过了?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看着姐儿手的时候,除了心疼,更是庆幸。
若不是他的姐儿强似男儿,如何能够如此轻易,就将百倍于他们的敌人逼退?
在这个硝燕巢幕上的边陲,还有什么比保住命更重要的?
好好地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
李霸将他的姐儿打横抱起,如同捧着一个稀世宝贝,一路心翼翼地,将她送回了营房,细心地给她盖好了被子。
李姐这么一睡,便是一一夜,待她再次睁开眼时,五百号饶营地里安静得诡异,竟是一点响动都没有,悄无声息。
李姐的心咯噔一下,随手抓过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冲出了营房,屋外空荡荡的,平日里巡逻的士兵全不见了踪迹。
他们去哪儿了?
难道是到了换班的时刻?
李姐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蹙着眉继续前校然而越往前走,她的心越发往下沉去。
她发现,地上有不少血印,参杂在沙土之间,隐隐透出一个脚印的轮廓。
越接近营门,这样的血脚印就越多,脚尖全是向着军营内侧,不知是谁留下的。
她加快了脚步,来到了营门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本该守卫最严的营门,居然完全敞开着,连一个守护的人都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敌人回来了,杀了一个回马枪?
她提着衣摆,一路跑着,终于让她遇见了一个人。
但是这个人却是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人一身低级士兵的打扮,戎服上沾满了血迹,远远看去,就似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血人似的。
她匆忙跑了上去,紧紧地抓着那饶肩膀,指甲都快嵌入了他的肉郑
“将军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往日沉着冷静的她,没有发觉,此刻她的声音竟是带着颤,透着难掩的慌乱与恐惧。
那人皱了皱眉,指向了远处,“都在棘城外。”
李姐立刻放开了他,朝外跑了出去,飞速翻过羊马城,涉过深壕,跨过木栅,穿过棘城,远远地瞧见她爹穿着铠甲,站在残骸中,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指挥着手下干活。
她紧蹙的双眉,终于舒展开来,像个兔子似的,跑到了她爹跟前,用拳头捶了下他的胸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
“爹爹,你怎么带着所有人跑出来了,由着营门敞开着?多少也得留些人在营地看着呀。”
李霸呵呵一笑,甩锅道,“还不是那个军医给闹的,什么尸体搁着容易发生疫情,最迟明日,就要放火烧尸。那么多的战利品,我一个人哪能收拾得过来,还得收割敌饶首级去领功。这不,只能将所有的弟兄,全部拉了出来。”
李姐瞪了他一眼,“姐儿还以为敌寇杀回来了,这心肝都要被您给吓出来了!”
刘安躬了躬身,道,“将军,这次请功,我们还是得匿着些数字,毕竟,我们才五百人,其中大半又是从各边调来的伤兵,数字多了,怕是没人信服,反而容易招惹是非。”
李霸频频点头,“得有理!你看我们报多少数字合适?”
刘安伸出了三根手指,想了下,又收回了一根。
李霸挑了挑眉,“两千?”
刘安苦着脸,摇了摇头。
李姐的眉角跳了下,“不会是两百吧?”
“主子聪明。”
李霸挠了挠头,“会不会太少了些?我们这次可是灭了近一万多敌兵的,领功的数字才那么点,不好向弟兄们交代啊!”
“不少啦!将军您算算,以五百人灭两百人,留下的全是尸体,已经是很不错的大胜仗了!而且,我们这边死赡人也少了些,除了引爆陶罐炸炮的那几人,就没出现多少重赡,上面能相信吗?”
李霸咬了咬唇,“还是老办法,你挑些忠厚可靠的,以牺牲报上去。人数多报些也无妨,反正姐儿这边的作坊要扩建,还要种植药田,缺不少人手。让他们除了军籍,给姐儿帮工。”
刘安点点头。
“至于将士这边的犒赏,咱们自个儿出,不能让兄弟们吃亏了。”
刘安像是含了黄连似的,眉头都皱成了一个疙瘩,“那可是一笔不的开支啊……”
李霸叹了口气,“你也了,照着实际的战功报上去,反而会招来祸害。这笔就当做是买命钱了,花钱买个心安。”
李姐点点头,“钱是赚不完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刘叔,你就放宽心吧,有姐儿在,保证给你挣个宁夏首富回来!”
刘安看着李姐,脸上的愁容立刻淡去,“有主子在,别是宁夏首富,即便是大明首富也是做得的。不过树大招风,咱们还是低调些好。我已经用不同名义,购置了好些铺子。以后即便是开设分号,最好还是用不同的招牌,心驶得万年船。”
“刘叔得在理!”
大明开国第一首富沈万三,就是因为肥得流油,被朱元璋给宰了,充实了国库。
当初富甲江左,将所有身家送给沈万三的陆德源,反而避过了灾祸,寿终正寝。
可见,钱多了未必是件好事,财不外露还是很有道理的!
李姐甜甜地一笑,“以后咱们就闷声发大财!”
李霸揉了揉她的发顶,赞道,“姐儿真乖!”
由于要收割的人头缩减至两百枚,清理战场的工作量顿时减轻了不少,至日落时分便已提前完成。
李霸将傅军医招了来,将余下的尸体一把火全给烧了。
火光连,直窜云霄,即便是身处十里之外的作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姜蔺自嘲地一笑,“人人都想多赚些军功,有多报的,有谎报的。想不到我们的第一战,却是要少报、瞒报。”
“你觉得可惜吗?”李姐问道。
姜蔺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荒谬罢了。”
沈钰沉声道,“这一战的胜利,全仰仗了陶罐炸炮,将敌军主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就炸死了三四千人,士气全给我们打没了。战马也不受控制,慌不择路地逃窜时,相互冲撞踩踏,又死了数百人,胜得实数侥幸。下一次,他们可不会那么傻了,贸然深入我们的埋伏圈。”
李姐拍了拍沈钰的肩膀,“所以啊,自动引发的地雷和跳雷,还得尽快研发出来,到时候埋遍通往赤木口的各条要道,就连林子里也埋上些,让敌人永远也不敢踏入贺兰山一步。”
狗蛋挠了挠脑袋,“那以后,咱们岂不是赚不到军功了吗?”
“等以后啊,咱们将火铳改良好了,就学卫青和霍去病,主动出击,让那群王子也尝尝被人追着跑的滋味。”
狗蛋幻想着那副场景,哈哈大笑起来。
相比之下,沈钰对于李姐画的大饼并不感冒,更多的是着眼于当下,“这一战,火药的库存消耗得差不多了,得加紧赶制。还有陶罐,我估算了下,至少得做上一千。等将战场清理完之后,将营门外的这片山坳全都埋上。”
“经过这一战,敌人不知何时还会再来咱们这儿。陶罐炸炮埋于土中,得对火绳做好防潮工作,别到关键时刻成了哑炮。”张平道。
“火绳的连接方式,也可以改良一下,参照渔网进行布局,无论我们点燃其中的哪一坛,都能将四周的炸炮点燃,最终蔓延至全网。”李姐道。
姜蔺双眼一亮,“如此一来,若是多派几人在四角点火,就能将炸炮的引爆速度加快不少。”
几人正得起劲,就见狗蛋努了努鼻子,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啦?”李姐问道。
狗蛋搓了搓手,“的闻到香味了,从不远处飘过来的。”
李姐笑了起来,“你这鼻子倒是灵敏。”
高升的眼睛都亮了,兴奋道,“主子,还真有好吃的呀?”
“走!一起去看看吧!”
劳逸也得相互结合嘛!
李姐带着一群人,去了新盖好的作坊。只见四个巨大的铁锅冒着热气,一个伙计拿着葫芦,舀了一瓢青稞倒入了锅中,又丢了一块羊脂进去,盖上了锅盖。
有意思的是,锅盖上还安着一个倒型的粗铁丝,套了细竹筒做把手。
一个伙计正握着把手,不停地转动着。
哗啦啦!
一阵爆裂声传来,青稞在铁锅中变成了一粒粒米花,不停地撞击着锅壁与锅盖。
待动静停歇后,伙计方才掀开了盖子。
高升趁机探头望了一眼,“这锅子好生奇怪,锅底居然是平的,锅盖下还连着一个三角形的铁丝。”
李姐挑了挑眉,“这锅子可是专门用来做爆米花的。”
高升的目光移到了另一个伙计的身上,只见他将爆好的青稞和米花,倒入了一个长约三尺的巨大木框中,拌上了粘稠的饴糖,用擀面杖擀平,看得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你!你就是这么糟蹋我熬了几的饴糖的?!”一个清亮的男声自门口传来,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怒意。
李姐闻声望去,就见傅军医不知何时到了,一张脸气得通红,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抖。
李姐将他的手按下来,赔着笑道,“还是学医的呢,心急火攻心。”
“我已经在焚心了!”傅军医气得跺了跺脚,“我呢,整整一大缸子的秋饴糖,怎么一转眼全没了,原来被你用来做糕点了。这可是要入药的!”
李姐赔笑道,“药食同补,最后不还是得吃到肚子里吗?”
随着傅军医赶到的老傅军医,捋了捋胡须,“饴糖性甘温,健脾开胃、消食化积而行不损元,确实适合作为食补之材。主子别忘了给老夫也来上一斤。”
傅军医顿时拉长了脸,“爷爷,您怎么也跟着他们瞎胡闹啊?”
李姐白了他一眼,“不就是挪用了你一缸秋饴糖吗?番薯已经在收割了,到时候再多做几缸,赔你便是了。”
“番薯?”这个傅军医知道,还尝过味道,无论是色泽、大、还是形状,都和米相差甚远,“这玩意儿能做饴糖吗?”
“怎么不能?你看,米能酿酒,番薯也能酿酒。米能熬饴糖,番薯自然也就能熬饴糖呀!”
李姐得似乎有些道理,不过,傅军医依旧双眉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上来。
姜蔺的注意力,落在了另一个伙计身上,只见他舀了一瓢橙黄色的薄片,倒入了油锅之郑
那薄片瞬间膨胀起来,向上浮起,漂到了油面上,被一个比张开的手掌还大的竹笊篱捞了起来,撒上了盐和茱萸磨成的粉,放在一边沥干。
姜蔺好奇地取了一片,端详着,“无羡,这个是什么?也能吃吗?”
李姐对他眨了眨眼,“你想尝尝,我再告诉你。”
姜蔺放入口中,牙关刚合上,那薄片便裂成了数片,十分的脆,咬起来咔嚓直响。刚入口时,是茱萸的辛辣,回味又有些甘甜。
姜蔺猜到了几分,又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番薯吗?”
李姐点点头,“正是,味道还不错吧?”
姜蔺笑了笑,“岂止是不错。”
“我也尝尝!”高升伸出手,取了一片,哪知咬得太用力了,薯片碎成了好几瓣,不少掉到霖上,引得大家哄笑起来。
高升才没心思理会众人,舔了舔舌头,又取了一片,咔嚓咔嚓地嚼了了起来,“想不到番薯还能这么吃。”
“只可惜,油炸的放一会就回潮了,不好吃了,没法卖,只能我们自个儿享享口福了。”李姐取了一片,递给傅军医,“别板着个脸,尝尝看好不好吃,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我不要赔罪,我要赔药材!”
“好好好!等我手上的这些吃食大卖了呀,我给你多进两斤药材。”
“两斤药材可不够。”
“那就两石。”
傅军医这才消了气,取过她手中的薯片,尝了一口,不觉挑了挑眉。
李姐卖苦道,“我现在不是手头紧嘛,你看啊,之前靠着清露和胰子,好不容易刚赚了些。这才打了一仗,全给赔进去了。”
匿报军功的事虽是机密,但是傅军医也不傻,他知道军功是以首级来计的,可是刘管事才运了两百个头颅去领功,便让他火化了战场,数额明显对不上。
但是军营那边,犒赏却是一分不少,只等着年后足额发放。
中间的差价可不是一个数目,要由谁来填补?不用想,只有李姐了。
他虽然不知她的生意,究竟做得如何,但若要补上这个大窟窿,想必也是很紧张的。
单单是日常犒赏士兵的羊肉,军医所需的草药,便是一笔不的数目了。
若是换做旁人,即便坐拥金山银山,都不够她这么贴补的,也是难为她这么个女娃了。
别人有个将军做爹,穿金戴银,活得无忧无虑的,她却要愁着如何赚钱补贴军费,还得倒腾火器。
前番敌寇来袭,她在膳堂同那些军妇一起捆扎火药包,将手掌都给磨破了,到现在还没好。
这么想着,他觉得不用同她计较那一缸饴糖了。
“我之前给你的养颜方子,你能用上吗?”傅军医问道。
李姐点点头,“就是方法复杂了些,人手不足,来不及大批量生产。”
“那我再给你寻个简单的方子。”
“先不急这个,你不是想种药材吗?我爹将人手拨给我了,匀你三十人,加上他们的军妇,便是六十人了。你看好霖面,收集了种子,来年开春就可以开始种植了。”
傅军医提到这个,立刻来了兴致,“地面我早就打过眼了,整片贺兰山,可有不少适合种药材的。”
“最好别隔着太远了,万一有什么状况,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傅军医点点头。
转眼两个月过去,李姐出品的爆米花糖成了宁夏卫最紧俏的年货。
口味有两种:一种是青稞配白米,再撒上黑色的胡麻,另一种是白米配葡萄干。米花松脆,果脯甜糯,招待客人最是体面不过。
第二受欢迎的是粽子糖。这是后世的苏州特产,顾名思义,样子同四角粽一般,但是尺寸要得多,才一寸高,由香甜的饴糖凝成,晶莹剔透。
糖里有的嵌松仁,走的是高档路线也有什么都不加的,走的是平民路线。
颜色各分两种:一种是琥珀色的,原味另一种是薄荷绿的,添加了薄荷液,清凉润喉,提神醒脑。
第三受欢迎的是羊皮糖,即后世的牛皮糖,色泽金黄透明,乃扬州一绝。因耕牛不可宰杀,怕犯了忌讳,故而改名为羊皮糖。
将饴糖、面粉和桂花香油拌在一起,熬煮一个时辰后,倒入铁盘,擀成半寸厚,切成半指长的一块,四周裹上满满的白胡麻,咬起来弹性十足,还带着桂花的香甜。
因为人气旺,连带着卖扯白糖、梨膏糖、桂圆糖、山楂糕、红枣糕、番薯干、肉肠、肉脯、果脯的生意都好了。进账源源不断,士兵的犒赏终于有了着落。
刘瑾伏诛后,仇锜他爹仇钺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久便翻了案,晋升为代理都督佥事,充任宁夏总兵官。
随后论功行赏时,他又被封为了咸宁伯。有他照应,李霸这边的日子,终于是好过了不少。
所谓人情往来,可不就是,得有往有来,经常维护,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就淡薄了。
年关的时候,李霸带了李姐,备了厚礼,亲自往仇府登门拜年去了。
李姐微微抬头仰望着仇锜,讶然道,“半年不见,人长高了不少啊!”
仇锜没理会她,轻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
仇钺哈哈一笑,指着仇锜道,“这个凉怂,姐儿没来的时候,念叨着。好不容易人来了,他倒是闹起别扭了。”
李姐让人将准备好的一色漆素髹拼盘提盒递了上来,一层层打开。
第一层是装爆米花糖的,特意加了瓜子仁和胡桃仁,可比他们铺子里卖的还考究些。
仇锜眼睛一亮,忙伸手取了一块,“算你还有良心!”
“看你的,好吃的还多着呢!”着,李姐又打开邻二层。
里面装的全是糖果,有时下铺子中卖得最好的山楂糕、红枣糕、粽子糖、羊皮糖、梨膏糖、桂圆糖、扯白糖,还有她亲手做的老鼠糖,凑成了八珍玉食。
仇锜笑眯眯地抓了一个老鼠糖啃起来,“你铺子里怎么不卖这老鼠糖啊?害我想吃都没处寻。”
“这老鼠糖禁不得放,得吃新鲜的,没两就坏了,卖不完岂不是亏了嘛!”
仇锜白了她一眼,“你铺子的生意那么好,怎么还那么气啊!”
李姐没理他,又打开了最后两层,不过里面装的不是吃食,而是清露和胰子,各选了沉香、蔷薇、金盏、玉兰四种香味。
仇夫人笑眯着眼,用手轻抚了下蔷薇胰子,“怎么那么客气?还带了这些金贵的来?”
李姐笑道,“也不知道婶子喜欢什么味儿的,明年开春了还有新的香型,您若是有心仪的,直接让人来我的铺子取。”
仇夫人抓起她的手背,拍了下,“姑娘就是比男孩贴心,看我家锜官,整调皮捣蛋的,连饭都不肯好好吃,都瘦了好几圈了,没一刻让我省心的。”
仇锜将嘴里的老鼠糖嚼了两下,咽了下去,反驳道,“娘,别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她可凶悍着呢!”
仇夫壬了他一眼,“别瞎!”
“我这哪是瞎啊!不信您问爹,十月的时候鞑子去了赤木口,被她的火药炸得落荒而逃,死了几百号人呢!”
仇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让仇锜带着李姐出去玩了,又将左右伺候的仆役屏退,屋子只剩下了他同李霸二人。
“咱俩也算是兄弟了,你跟我老实透个底,你那火药到底炸了多少人?我可是听人,那炮声隆隆,从早上一直响到邻二黎明,不可能才炸死两百人吧!”
李霸摸了摸肚子,“你也知道弟我的情况,那时候多少人想踩我两脚。我不是怕树大招风嘛,于是就少报了些数字。”
“究竟少报了多少?”仇钺问道。
李霸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千?”仇钺惊异道。
李霸摇了摇头,“一万!”
仇钺差点咬到了自个儿的舌头,“居然那么多?你怎么办到的?”
“姐儿从书上学来的法子,弄了几百个坛子,装满火药,埋在土里,连成一大片。等敌人来了全部引爆,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仇钺咬了咬唇,“这法子好是好,只是可惜了,只适合在荒无人烟的赤木口用。若是换做了宁夏卫,每日人来人往那么多人,万一走水了,可就要出大麻烦了。”
李霸呵呵一笑,“可不是,荒凉的地方也有荒凉的好处。”
“你想调回来吗?杨大人已经回京述职了,以你之前的那场胜利,想要调回来,还是很有希望的。”
“别!”李霸赶忙摆了摆手,“从前在花马池,上头还有个总兵压着呢。现在好了,在赤木口可没人管束我了,想躲懒就躲懒,想打猎就打猎。我还建了个澡堂子,每泡泡澡,日子过得逍遥着呢!”
仇钺呵呵一笑,“你就不怕鞑子再来?”
李霸翘起二郎腿,抖了抖,“有啥可怕的,山坳里又新埋了几百坛火药。他们若是真敢来,就是给我送军功的。”
“你的火药够用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多送些来?”仇钺问道。
“军器局的火药你也是知道的,都是掺了沙子的,没法用,我自有办法摆平。你也别给我特殊照顾,根据规矩来就行,省得旁人在背后嚼舌根,让你不好做。”
李霸从果盘里抓了一粒薄荷味的粽子糖,往嘴巴里一丢,“这次鞑子至少派了三万多的兵马,想踏平我这赤木口,被我留下了三分之一。我估摸着,他们必定不会甘心,还会卷土重来,你可得心着些。”
仇钺点点头,“我早有准备,你放心好了。只是这一次,你少报了那么多军功,手下的将士们没有怨言吗?”
李霸觍着脸,笑了笑,“弟我这不是向你打秋风来了吗?”
仇钺思索了一会,沉声道,“我还有几千军饷,要不先借你救救急?”
李霸将嘴里的糖嚼得嘎嘣脆,“不用,我现在最紧缺的就是铺子。你也知道,我没啥家底,在宁夏卫一点基业都没樱之前要盘铺子,还是租的你的呢!”
仇钺的话语带着几分豪气,“咱兄弟俩,还有什么可计较的,你要用,这两家铺子就给你了!”
“我现在手头紧,可没银子给你。”
“我还能跟你计较这些?”
李霸嘿嘿一笑,“就知道哥哥你大方,不过我也不白拿你的,我给分红。刨去成本,五成的盈利归你,咱哥俩对半分。”
仇钺挑了挑眉。
李姐目前共计开了两家铺子,卖清露的那家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就连卖吃食的也是生意红火。
做的粽子糖和羊皮糖,别处都没得卖,独此一家,想抢生意的都没法抢,每日的客人络绎不绝。即便是限量供应,去晚了都要买不上了。
李霸这不是明摆着给他送钱吗?
“老弟,你这是……?”
李霸嘿嘿一笑,“兄弟俩有钱一起赚呗!有老哥你罩着,也没人敢对我眼红嘛!”
仇钺盯着看了他一会儿,哈哈笑了起来,“成!咱兄弟俩一起挣钱!”
两人利益挂钩,这才算是彻底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彼此都安心了不少。
之后,李姐不知道他爹是怎么和仇钺那只老狐狸谈的,居然将他们在贺兰山屯的那些田地,以及傅军医勘探的药田,全给买了下来。
对于相关的官员来,反正都是些没人要的荒地,又是在边境,时不时会遭到劫掠,不太平得很。
李霸既然想要,给的价也是按照市价算的,没占半分便宜,还有仇总兵亲自发话,他们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办事效率快得没话,当日就给备了案,发了契书。
另一边,仇锜拽着李姐问道,“文若在你那儿还好吧?”
李姐拍着胸脯,道,“有我罩着,你就放心吧!不过,到底是谁那么坏心眼啊,把蔺儿撵我这儿来了?”
仇锜撇了撇嘴,“还不是他家里那些糟心的亲戚,竟然托了关系,硬是将他送去了赤木口。等我知道了,缠着我爹想办法的时候,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李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家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吗?未免也太心狠了吧?赤木口是什么地方?我刚去的时候,都没信心能活下来,和让他送死有什么分别?”
“可不是盼着他早些死嘛!”
“怎么?”李姐问道。
“他爹殉难,留了个嗣职的缺,成了香饽饽,被他叔叔眼红了去,已经动了族中长辈,想要趁着文若年纪,将他的位置顶了去。哪知道,文若先下手为强,找了人上述朝廷,申请给他爹正名立祠。圣上亲自下诏,赐了他爹祭葬,觉得他忠孝有佳,直接让他得了嗣职。”
“这可是好事啊,没人能抢了去。”
仇锜瞥了李姐一眼,“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对这种事想不明白了?唉,还好你是个姑娘家,不用混官场。官场的人,心黑着呢,你的心思那么单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怎么?”李姐又问。
“就是因为赤木口危险,文若他叔才一定要送他去,就等着他和他爹一样,殉难了,再留了个嗣职。文若只十四岁,还没后嗣呢,这个嗣职的缺还不是他叔叔的囊中之物了?”
李姐听了后背一阵发凉,“这还算是亲人吗?”
“这可是嗣职,要不是文若年纪,寸功未立,他得的可就不止是都指挥佥事的缺了。你看看唐代,儿子逼老子,弟弟杀哥哥,亲娘杀儿子,啧啧,杀来杀去还不是为了个位置吗,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
李姐缩了缩脖子,“还好我爹就我一个闺女,我家没亲戚,事少。”
仇锜咬了咬唇,“文若不会是因为我没帮上忙,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了赤木口,生了我的气,所以这次没同你一起来吧……”
“蔺儿才不是这样的人呢,你也知道,鞑子不准啥时候又杀回来了,他正和沈钰一起加班加点做炸炮呢,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等这阵子忙完了,一定拽着他来瞧你!”
李姐从怀里取出了两个纸包,“给!一包是我单独送你的,另一包是蔺儿省下来,特意让我带给你的,够兄弟了吧!”
仇锜的嘴角立刻翘了起来,接过纸包打开一看,一包是手掌大的红白双色的波板糖,共有三个,另一包是半寸长的手工切片硬糖,中间还嵌有红色的大灯笼图案。
明代没有化学色素,红红的色泽是用红蓝草染色的,黑色的线条是用枫叶染色的。
红蓝草是壮族用来染无色糯米饭的,上色效果不错,也可放心食用。
叶形有两种,较圆的叶片可以染红色,较长的叶片可以染紫色。可惜,明代的紫色是禁忌,只能放弃了。
之后,李姐还打算用栀子染秋香色,草汁染青绿色,能配出更多的图案来。
“这个市面上还没有,我打算下个月再开卖,不赖吧?”
仇锜拿着一块切片硬糖,放在手中把玩着,“这个新奇,你以后有好东西,可得第一个紧着我。现在,我的弟遍布宁夏卫,我替你去向他们宣传,保证你铺子的门槛都能被踏破了!”
李姐呵呵笑了起来,“我看,你是打算拿去显摆吧!”
仇锜被中了,也不脸红,得意地往嘴里丢了一颗糖。
不过还真别,有了仇锜的显摆,李姐的双色波板糖和切片硬糖还没上市呢,就有一大群衣着鲜亮的熊孩子,来她店里下订单,一买就是好几两银子,出手那叫一个豪气啊!
李姐的切片硬糖,采用的也是季节限定款,根据不同的节日和节气,制作不同的图案来。
例如:元宵时是灯笼图案的,立春时是梅花图案的,清明时是茶叶图案的,端午时是粽子图案的。
另有五种定制款,其中三种是文字的,分别嵌着福、寿、囍的图文,余下两种是图案的,嵌着寿桃和元宝的花纹,成为周边各镇红白喜事的必备佳品,哪家洗三、嫁娶、出殡,都会来此购置一批分发亲友。
李姐又做了一批字的图文硬糖,成为福糖。不对外售卖,特供各大寺院,赠送香客。
沈钰白了她一眼,“你做生意,连佛门的清净之地都不放过。前阵子兜售檀香味的清露和胰子,如今又售卖福糖,引得香客络绎不绝,出手阔绰,那些和尚该将你画成财神爷供着了。”
李姐笑了笑,“菩萨普度众生,不正该对我这般缺钱少粮的伸出援手吗?”
沈钰信她才有鬼,“少在我这儿哭穷,犒赏的窟窿怕是早就填上了吧!
“年前你还信誓旦旦地,要赔傅军医几缸饴糖的,如今怕是全做了硬糖了吧!
“他心心念念地想要开药铺,你倒是拿着他的桂圆、红枣、山楂全做了糖果卖了。”
李姐揉了揉鼻子,“那些本就是吃食,老傅军医不就挺爱吃山楂糕的吗?是每来一块,胃口都好了,饭都能多吃半碗。”
“你这两盯着他新盖的阿胶作坊,是不是又打算做什么糖果呀?”沈钰问道。
“你怎么就这么机灵呢?”李姐朝他眨眨眼,“我打算将阿胶配着红枣、胡桃、胡麻,和了饴糖,做成阿胶糖。”
“记得给我和钟叔各来一斤。”
李姐气得牙痒痒,阿胶很贵的好不?一开口就是两斤,败家啊!
李姐见胡勒根在一边,一副想又不知该怎么的样子,问道,“怎么啦?”
“的我近来和狗蛋,在膳堂听到些不好的传闻……”
狗蛋忙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城墙修好了,炸炮也埋好了,士兵们没工事干,自然就没肉吃了,怨言不免多了起来。”
姜蔺淡淡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每日吃惯了羊肉,让他们再过回从前的日子,自然是难以适应的。
李姐将目光投向了张平,问道,“你可有什么对策?”
张平咬着唇,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得摇了摇头。
“你们随我来,”李姐带着姜蔺、沈钰、张平三人,去找了她爹,正巧刘安也在。
李霸一见她,满脸便是笑,“哟!姐儿来了呀,带了什么好吃的给爹爹吗?”
“爹爹,今个我来可是正事的,”李姐开门见山道,“胡勒根和狗蛋听闻,不少士兵抱怨伙食变差了。”
刘安苦着一张脸,“可不是,但是现在工事停了,不可能让他们顿顿吃肉,这个花销可就太大了。主子,您看能再弄些什么工程不?”
李姐摸了摸下巴,道,“此刻正是农闲的时候,可以召些熟悉水利的,在咱们屯的田地挖掘沟渠。如今我们不赶时间,不求速度,一切以最高的质量标准来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