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得了大头,那你呢?想分多少银子?”无羡问道。
朱寿朝她眨了眨眼,语气中带着暧昧,“有你养着我,我还需要什么银子?”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暧昧,羞得无羡红了脸,带着几分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这中间的利益分配,水深着呢,我可算不了。”
她看向了倪世杰,“之前你爹贿赂山西官员的名录和数额,你都清楚吗?”
倪世杰皱了皱眉,“那么多官员,我哪能一个个都记得啊?具体的数额,这些都是陈管家一手经办的就是烧了我爹书房的那个家伙!”
“那可难办了。这数额可不好拿捏,钱给多了,容易助长贪心,难免以后越要越多。给少了人家又不乐意,指不定会给你们使绊子。”
“那该如何是好?”倪世杰问道。
无羡的双眉蹙了下,忽然舒展开来,“没事,陈管家没了,还有别人能办到。”
“谁?”朱寿好奇道。
“冯盛和张遐龄。”
朱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为何是他们?”
行贿也是一门技术活,“哪家行贿的,有他们专业呀?”全都是熟门熟路的。
最重要的是,谁谁谁的胃口有多大,谁谁谁的底线在哪儿,谁谁谁有什么忌讳,他们门清!
被无羡这么一说,朱寿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叫文宜将他俩给叫来了。
得!这俩还真不愧是行贿的行家,人还不是空着手来的,非常上道地带了二十只羊来,美其名曰:犒劳将士的。
朱寿看他们的眼神,立刻随和了不少。
张遐龄先行作了个揖,“大将军找我等,不知有何差遣,只要是我等能办到的,必当鞠躬尽瘁。”
营帐内本就没有外人,朱寿无所避忌,开门见山道,“本大将军想要重开马市!”
冯盛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但是立马冷静下来。他与张遐龄消息灵通,早就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倪布政使的死讯。
银子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杨阁老可还在呢……”他可不敢顶风作案。
朱寿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中流出了大局在握的自信,“你们放心,杨廷和待不了多久,等他一走,马市即可重新开起来。”
冯盛立刻喜笑颜开,“如此甚好。”
“只是一点,”张遐龄揣着十二分的小心,一边打量朱寿的神情,一边谨慎地说道,“若是要重开马市,山西大小官员少不了一番打点,不然纸包不住火,篓子还得捅到杨阁老那边。”
无羡道,“就是为了此事,把你们召来的。倪家的账册烧了,管事的也随倪大人一起去了。该打点哪些官员,打点多少,大家心里都没个章程。你们对山西最为熟悉不过,列个单子出来,方才好将马市顺利开起来。”
冯盛和张遐龄相视一笑,立刻取了纸笔,相互商讨着,列出了一长串名录与数额来。许多官员还做了备注,有些得送字画、有些得送玉石、有些得送美女。
朱寿撇了撇嘴,“那得多麻烦呀?还得替他们寻这些来,为什么不统一送银子?”
张遐龄解释道,“银子是不能乱送的,对于有些官员来说,那是阿堵物,给银子是侮辱了他们,得随着他们的喜好来,称之为雅贿。”
朱寿气得都想笑了。
雅贿难道就不是受贿了?
就如窃书就不是偷了?
那些酸丁不要脸起来,真是一绝!
朱寿继续浏览着名录,一共有两张,第一张是山西的,大小官员都榜上有名,列了满满一张。第二张则是京师的,大员的名字也有不少,头一个居然是杨廷和!
他不解了,“怎么还有杨廷和?”
以私开马市为名,抓倪天民下狱的,不就是他吗?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张遐龄解释道,“每次地方官员回京述职,都得给京官送礼,自然是绕不开几位阁老的,这都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事了。
“他们或许记不住谁送了礼,但却一定能记住谁没送过礼。
“当然啦,我等作为商贾,是没资格跨入阁老家的门槛的。平日都是送给他们的门人,再由门人转交给几位阁老。”
“你们为了多得些盐引,也需要给阁老送钱吗?”朱寿又问。
张遐龄尴尬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朱寿脸色沉了下来,他气的不是张遐龄,而是那些阁老的道貌岸然,张口社稷,闭口百姓,同那些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大明的吏治,还不是他们带头给败坏的!
张遐龄看得心里有些忐忑,怕自个儿哪一句说错了,给无羡使了个求助的眼色。
无羡回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朱大将军就是看了名录上要出那么多银子,怕替人白干了活。”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张遐龄放下心来,“朱大将军不必担心,以我等的估算,您每月少说也有万两收入。”
“张遐龄,你可有些不老实了。我爹在的时候,每月也就一千两罢了。”倪世杰揭短道。
张遐龄尴尬地往向了冯盛,冯盛替他解围道,“倪公子不管账不知道,以马市的利润,每月万两的收入是少不了的。”
张遐龄也道,“由于之前倪大人拿得多,有人不少人不满,不过被倪大人处理了几个刺头,便无人再敢多嘴了。”
“不可能,”倪世杰反驳道,“我曾无意间瞄过一眼账册,每月只得一千两罢了。”
无羡打圆场道,“好了,多大点事儿。钱一定是能赚到的,至于到底能赚多少,等马市重开后不就知道了吗?在这之前还需要筹备不少事务,我想让冯兄和张兄再列一份马市日常的交易目录和数额来。”
“不知无羡公子,要交易的目录有何作用?”张遐龄问道。
无羡解释道,“我想根据目录,重新调整下布局,尽量将相同的货物都归在一起,如此管理起来井然有序,买家挑选的时候也能方便些。
“对于交易量多的货物,给到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摊位数也是最多的。
“当然啦,位置的好坏直接与抽成的数额挂钩。位置越好,抽成越高。省得摊主为了个好位置贿赂管事的,最后这些油水全让他们给占了。”
冯盛双眼一亮,“如此甚好。”
无羡又道,“我还打算给大明商人安排些位置,专门用来交易茶叶、布帛、梳篦、针线、糖果、铁锅等鞑靼人急需的物件。”
张遐龄不解了,“我等可挑着货物入市与商户交易,何必多此一举呢?”
“摊位租费不低,数量有限,不少鞑靼人想要参与马市,都因一个摊位而退却了。若是让大明商贾设摊,一定能吸引更多的鞑靼行商。只要你们备上充足的货物,不愁生意不好。”
冯盛哈哈一笑,“怪不得无羡公子的生意能做那么大,真是令冯某佩服。我和张兄这就去罗列单子。”
“不着急,时日也不早了,此刻回城怕是来不及了。已给两位安排好了营帐,可留下歇息一夜,明日还有许多细节需要一同商量。”
待冯盛和张遐龄行礼告退后,朱寿对着无羡笑眯了眼,“我的小无羡,你可真是我的宝啊!有你在,还怕马市不能财源滚滚而来吗?”
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吗?
无羡看着他已然伸过来,想要抱住她的爪子,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了上去。
两人打闹了一阵方才停下,无羡见倪世杰在边上,一副愤愤的样子,问道,“你怎么啦?”
“冯盛和张遐龄报的数字太过浮夸,不可信,你们不可太过信任他们。”
“我相信你说的,倪大人每月真的只得了一千两。”倪世杰堵在心口的气刚顺了些,又听无羡道,“同时,我也相信冯盛他们说的,倪大人吞了万两收入。”
倪世杰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啊?我爹难道会无聊到,在自己的账目上作假?”
“小无羡的意思是说,倪天民背后还有人,那人才是拿了大头的。”朱寿解释道。
倪世杰这才反应过来,“你们说,那个拿了大头的人,会不会是杀了我爹的幕后黑手?”
“可能性非常大。”无羡道。
倪世杰感觉他的心口砰砰直跳,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我一定得将那人给逮出来不可!”
“无论那人是谁,他盯上的必然是马市的利益。我不可能天天管着马市,最终还得靠你自己。这阵子,我会将冯盛和张遐龄留在军营商讨细节。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争取在开市之前,将所有的事物都熟悉起来。
“冯盛和张遐龄这两人有能力,但也有私心,你得把握好了。以前,你是布政使之子,他们得对你敬着几分。
“但是如今你爹不在了,可不好说了,指不定暗地里耍些小伎俩。或是在账目上做些手脚,贪些银子或是对你吹吹耳旁风,让你替他们排除异己。你可得把眼睛擦亮了,不能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家独大了。”
倪世杰这才领悟过来,“怪不得你将他们两人同时叫了过来。”
朱寿勾起了嘴角,“想不到小无羡还懂得平衡之术,若是从政,必有一番作为。”
“别,”无羡忙拒绝道,“相比于那些虚伪的酸丁,我情愿与商贾打交道。”
无羡寻了空闲,头一个要教会倪世杰的,就是看账记账。
不过,倪世杰拿着账本翻了没几页,就被上面密密麻麻的项目给弄晕了。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是如同天书一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无羡索性借用现代的记账法,给他做了一套简洁的模板,将每日摊位的收入、每月管理的支出、每季打点的支出以及其它杂项支出,一一罗列出来,各自录入一本账册,然后汇至总账之中。
对倪世杰来说,只要根据模板,将数字填进去就成了。
倪世杰没了烦心的事,朱寿这边却是着急上火了。
前些日子冯盛和张遐龄送来的羊,竟然是一只都没分发下来,不知被谁给贪墨了去。
军营的伙食一日不如一日,即便是大同的兵都没法吃饱饭,像是赤木军这般借调过来的,就更不用说了。
已有人开始不满了,催要起赏银来,被杨廷和杖责了几人,才勉强压了下去。然而私下的怨言,却是越来越多了。
朱寿这阵子,都是在无羡那儿蹭的饭,与普通士兵吃得差不多,仅仅多了两个加菜。
这日见到端上来的,竟然是碗稀粥,撇去汤水,米粒最多只得半碗。这究竟是军粮,还是施粥啊?
他都想骂人了,将手中的碗一摔,直接找杨廷和说理去了。
杨廷和先他一步哭起穷来,“圣上,如今大同六万士兵,军粮捉襟见肘,微臣也是无奈之举。”
“这些士兵是借调而来的,又不是新招募的,原先该拨给他们的军粮呢?都去哪儿了?”朱寿反问道。
“那都在原籍,一时半会儿难以调拨。而且在运输途中,也会有大量耗损,所耗之量至少在一半以上。”
军粮在途中竟然有一半的耗损?
朱寿就不信了,中间会没有谁中饱私囊?!
“那就让士兵喝稀粥,饿肚子?”
杨廷和垂眸行了一礼,“恳请圣上,让士兵尽快返回原籍,方为上策。”
“小王子刚刚败退,若是见士兵全调离了,再次进犯大同该如何抵御?至少还得留一个月,方才稳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微臣也是无计可施了。”
朱寿真想踹他一脚,当臣子的不想办法解决问题,整天竟将问题丢给他,要他们有什么用?真是白白浪费粮食,还不如省下来,供养士兵呢!
无羡见他气呼呼地回来了,将一直在灶上温着的粥递了给他,“你的胃才好了几日,怎么又不按时吃饭了?”
“我刚才找杨廷和要军粮去了。”朱寿化悲愤为食欲,呼哧呼哧地扒了几口粥,不一会儿,一碗就快见底了,依旧没半分饱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