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挽筝不是没瞧出他眼中的嘲讽，一字一顿，“我只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若无其事地说：“如今谁的势力最大？日本人的，北地早晚保不住，你还指望傅雨祁扭转乾坤？军政界里谁不知道他已经得罪了日本人。”

“那又如何，身为华夏儿女，面对虎狼之敌，民族精神依然自强不息，而不是卖国求荣！”

眼前的男子陌生到了极处，她素来不善揣测他人的心思，此刻更是气闷不已。

“民族精神能怎么样？你告诉我，像沈挽恒盲目刺杀日本人？”陆江沅咄咄逼人，“哦，对了，挽恒是死在军阀手中的。”

他的话，简直就是在剜她的心。

心里像有水花翻腾，细细的手腕抱着一堆东西。

无论是手还是心，都撑不住了。

见她闷声不应，颇为得意，“实话告诉你，挽恒刺杀的对象便是阿夏的养父，假若你当时来找我，说不定还能救挽恒一命。”

沈挽筝心下大骇，后退两步，“为了争权夺利，何以变得如此可怕，难道战火纷飞，血染大地还不足以让你清醒？”

“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陆江沅盯着她，“我现在手握最大的船运公司，是从军阀手中获得的，独独我可怕？为什么鸦片禁不了，因为利益的牵扯。”

缓缓逼近，“有钱有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众人皆醉你独醒，是无济于事的，整个现状不是靠你们口诛笔伐就能改变。”

顿了顿，他又道：“或许你还不知道，阿夏是前清的格格，日本人计划满蒙独立，一旦复辟前清政权，她的地位可想而知。傅雨祁能给你的，我同样可以给你。”

趋炎附势……同流合污，偏偏像是有意的，脱口说全因她，几分负罪感压在心头，她仿佛无处可逃。

思绪驰飞，哑然失声。

袁世凯复辟，日本人也参与复辟，乱世动荡不安，真真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没想到在万家灯火之下，时代的黑暗竟是如此的令人唏嘘，人不但志向不同，连悲欢也是不相通的。

罢了罢了，人各有志，无需再纠缠。

“楚虽三户能亡秦，何况泱泱中华不乏豪杰义士。劝君少求利，利是焚身火……”

话抛出去，沈挽筝正要离开。

陆江沅手却伸上来拽住她，稀里哗啦，是她稳不住脚步，怀里的物品掉了一地。

此刻，阿夏从试衣间出来，果然明眸皓肤，谁曾想这美丽的皮囊背后是藏着利剑的……

前清格格、日本女军官，沈挽筝十分痛心，原来大家走着走着都散了。

于是，强忍酸涩拾起地上的物品，头也不回地告辞了。

游荡在街头，天忽然飘起了雪，像扯开了的棉絮，只一会儿万物浑然一色。

雪落发丝间，融进眼睛里，伸手揉了揉，她恍惚觉得地上覆盖的不是雪，是成堆的忠骨。

革命这条路茫茫飘渺，一腔孤勇走得艰难，如陆江沅所说，口诛笔伐犹如钝刀子割肉，解决不了问题。

怪不得组织热衷于暗杀。

抬头望，一月了，严冬过后便是春，何时才会迎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