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任离开那个路口之后并没有立即回酒店,而是打车去了距离这里几十公里的一家养老院。
当年的那场车祸,林沫的父亲当场死亡,而裘任的父亲,则变成了植物人。
裘任将他转移到这里之后,十几年间,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里虽然算是养老院,但其实每一户都是分开的,独栋带院子的小楼。每栋院子之间会有十几米的间隔距离,从正门进去,会看见错落的小楼,远远近近,错落有致,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裘任买的是最后一栋,院内是一块草坪,草坪上放着石桌石椅,还有不少的花,看起来生活气息很浓。
如果他不是知道这里只有一个无意识的植物人,他甚至要觉得这里生活着幸福的一家三口。
护工没想到裘任会突然过来,原本已经打算回房间准备休息。
看见他过来,赶紧拿了钥匙开了门。
“您怎么突然来了?”
护工问。
裘任的嘴唇发白,头发也凌乱不堪,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护工跟在他身边,推开了房门,等他进去,又轻轻把门带上。
房间里的人和东西,一点也没变。
裘任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但时间在这里就好像凝固了。
就连床头检测生命体征的机器也是假的,一切只是个摆设。
他走进床边,眼帘微微下垂,看向那个不可能给他回应的人:
“你满意了吗?”
把我永远禁锢在那一场车祸里,你满意了吗?
“你倒是舒服,只管躺着。但我又做错了什么?”
放在腿两边的双手越收越紧,攥成拳头。
唇齿间逸出的声音渐渐颤抖:
“我错在,这辈子碰上了你!”
他最后几近于低吼。
他活到现在,用尽了全部力气,把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
一个人人夸赞的成功人士,他以为这样他曾经的狼狈,黑暗,泥泞都可以被掩盖。
人们只会知道一个温润知礼的裘任。
但他错了,只要他还姓裘,他就永远逃脱不了。
他真是感觉……要疯了……
护工觉得他这一趟来的有些奇怪,看着他进去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一直站在门外仔细听着动静。
他先是听见了断断续续闷闷的声音,像是在砸床。
没过多久,里面就传出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想扭开房门,才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过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她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但她看的出来,似乎不是一般父子这么简单。
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情节开始在脑内疯狂回放。
顾不上其他的,她开始敲门。
“裘先生,你还好吗?裘先生?”
瓷器碎裂的声音之后就再没其他动静,也没有回应。
他怕出事,刚紧去自己的房间拿了钥匙。
等他从自己房间回来,房间的门已经自己开了。
裘任就站在门口,他不放心的往门里撇了一眼,除了几个被打碎的花瓶和满地的碎瓷片之外,其他似乎没什么变化。
心里松了口气。
裘任还是刚才来的那副样子,甚至头发变得更整齐了。
他掏出了一张卡递给护工。
眼睛看着走廊对面的白墙,是连最后一眼也不想再给床上的人。
“以后我不会再来了,所有的费用都会通过这张卡打给你。如果他的呼吸停止了,麻烦你把他葬进公墓,不用写名字,他不配有名字,谢谢。”
说完这些,他就大步离开了这栋院子。
既然他不离开,那就换他离开吧。
从今天开始,他和十几岁那年的裘任再无关系。
他要
重来。
-
病房里到了半夜,夏浅温迷糊中逐渐有了意识。
大脑逐渐清醒,之前那种强烈渴水的感觉消失了。
她动了动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
病床前的拉帘被“唰”的一声拉开,露出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你醒了?感觉好点没?”
夏浅温点了点头。
医生帮她把床头的栏杆摇起来,指了指她右手上的纱布。
“这几天不要碰到水,记得换药。”
说着就坐了下来,拿了一个床头不知道是谁买的苹果,削了起来。
夏浅温有点懵,怎么现在医生的要求这么高?还要给病人削苹果?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赵烟。
于是开口问道:
“这是哪家医院?请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呢?”
江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你说的是赵烟吧,她已经回去了。刚才是小梁在这陪你,他现在出去打电话了,我就进来看看。”
?
小梁?
话音刚落,陆梁就推门进来。
一看见他,夏浅温就想起进医院的那段路。
偏偏陆梁这么一个洁癖的人,沾了血迹的衣服却没有马上换掉。
那雪白的衬衫上的爪印,就像是在提醒她曾经干过的事。
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慌张的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落在他身上。
陆梁原本确实是打算换掉的,就是为了看到她这副模样才一直穿到了现在。
他勾着嘴唇一笑,她要躲,他就偏要让她看着。
夏浅温往左边躲,他就往左边站;夏浅温往右边躲,他就往右边站。
气的夏浅温伸手捶了他一下,转头对着江涴:
“医生,没什么事我可以走了吧?”
江涴还没说话,就听见一声:
“不行。”
夏浅温瞪他一眼,眼里写着“你是医生?”。
明天她还有戏,今晚还真得回酒店。
说着就要下床穿鞋,陆梁拦不住她,于是眼神示意江涴:
“妈,你说呢?”
“妈??!!”
夏浅温鞋穿了一半,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过,再仔细看来,这俩人长得……好像……是挺像的……
江涴见她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拽了陆梁站在她旁边,笑着开口:
“怎么,长的不像吗?我叫江涴,是陆梁的妈妈,他以后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江涴顿一下,收起玩笑的神色,对她说:
“陆梁说的没错,你现在确实还不能走,有一件事我必需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