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晞暗想:惊动了才好呢!
嘴上说着:“好好好,反正我也烤好了,这就熄火,哎哟喂,真香,真嫩……”边说边将鸭子自火堆上取下,放在鼻子边闻。余光睨着尘映,手指用十分缓慢的动作将烤鸭腿部的一条肉轻轻撕起,鸭皮的酥脆、鸭肉的劲道展现得淋漓尽致。放入口中嚼上一嚼,肥嫩正好,咸淡适宜,满口留香。
程未晞满足地长叹了一声,粗鲁地将整条鸭腿扯下,大口吃起来。
尘映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靠近,面上满是纠结,如此磨蹭了半晌,见那鸭子实在不大,而程未晞已经吃掉大半只,这才终于开口:“这鸭子我也养过几天的,尤其这只,是我最喜欢的,你凭什么吃?还给我!”
程未晞便把脚边的碎骨头推到尘映面前,嘴里塞得太满,说不出话,便用眼神示意:喏,还你!
尘映踢开碎骨头,指着越来越小的烤鸭,跟强盗似的:“我要这个!”
程未晞背过身,加快吃的速度,意味分明。
尘映馋得发怒,伸手就去扯,程未晞将烤鸭护的严严实实的,左闪右躲,暗中还踢了尘映几脚,待尘映要使出灵力时,才连忙讨饶,将剩余的一整只鸭腿奉上。
尘映终于吃到鸭腿,脸上满是欢愉,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的刁蛮。
唔,吃货,一般都不会是太坏的人。
尘映风卷残云地吃光鸭腿,食欲散去,理智又占领了最高峰,这才觉出害臊和后悔,话都没说,扭头就走了。像足了减肥中的人没忍住大吃特吃后的样子。
程未晞腹中暖烘烘的,心情也不错,打着饱嗝回到同尘斋。本想思考一下眼前的局面和出路,可脑袋刚沾了枕头,便仿佛有一双手猛地遮住她的眼睛,将她拖进黑暗幽深的梦里。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的下午。醒来时,她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仿佛有人牢牢地抓着她,将她留在混沌中。
真是奇怪,她鲜少这样嗜睡,莫非是坠崖后遗症?
侧头看向窗子,阳光照着窗棱,投下来的影子把地面划成一块一块的方格子。微风拂过,树影便在方格子里晃动,像一只只被囚在笼中的怪兽。
她醒了醒神,自床榻上坐起身。室内一切如旧,可见猫仗虎势的尘映没有来过。
程未晞知道,尘映只是个小喽啰,还是不靠谱的那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她身上,估计再过几年也甭想见到帝君。
她早就留意过周遭,新娘祠往北的山峦重重楼阁,墨栏红窗,烟雾缭绕,想是身份重要之人居住的地方,比如帝君,或是那个陆轻染。
尘映不通传,她便自己出马。
只是,想要去山峦,必然要越过新娘祠。尘映说过,越过新娘祠,会死人的。
程未晞眯起眼睛。就凭她死于非命那么多次,还会怕死吗?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按照每一世的套路,她绝无可能平安度过18岁生日。算算日子,再有两个半月,就是她18岁生日了。也就是说,她随时可能死于非命。
从前的她以为自己随处都可埋骨。可自她来到八荒,心头却始终萦绕着回去的念头,如丝线,勒着她的心脏,不断收紧,仿佛人间有什么未尽之事,使她必须回还。可仔细想,却又不知那到底是什么。
程未晞撅噘嘴,或许这就是人类落叶归根的习性?反正都是死,与其静候别人决定命运,她宁可孤注一掷,挣扎前行。
总之,她要么死在人间,要么死在回人间的路上。
程未晞从床上跃起,推开门,朝新娘祠走。路过新娘祠时,她还进去上了几炷香。随后才绕到新娘祠的屋后,果然有一条路,如一把锋利的剑,将嫩绿的草地一分为二,直插向山峦腹地。
程未晞四下里看看,路上、空中都没有什么明显的禁制,就算有,估计她也看不见。
新娘又不是犯人,想来就算有什么禁制也不至于毙命。她深呼了口气,大步朝前走去。如此向前走了近百米,依然没有任何异样,心里渐渐明白,尘映那个不靠谱的怕是在诓她。遂继续大胆放心的前行。
走过一片格外嫩绿草地,程未晞觉得有些眼熟。那块草地很宽阔,挨着悬崖峭壁,一望无际,其上缭绕着一层白色的水汽。仔细一看,那层水汽似乎有形。
莫非这里就是自己落下来的地方?那层水汽就是所谓的结界?
她好奇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水汽还是水汽,散了又聚,掬一捧在手心,顷刻泻尽。程未晞叹了叹,果然是仙家的地方,这么一层轻飘飘的水汽,居然能接住高处落下的人。
不知是什么仙法,咱也看不懂,咱也不敢问。
还是办正事要紧。
转身离开的空当,头上一声绵延百米的惨叫传来。抬头,一个墨蓝色的身影撞击在峭壁的树上,左弹一下,右刮一下,颇为狼狈地下落。就在那人即将接触地面的刹那,那些水汽忽然凝聚在一起,形成一层淡白色的保护层,缓冲了下落的速度。
随即,那人“哎哟”一声摔在草地上,挣扎了片刻都未能起身,大约是瞧见了程未晞,费力地朝她伸出一只满是伤痕、鲜血淋漓的手求救,手将将抬过头顶,又颓然落下,整个人没了动静。
程未晞几步跑过去,蹲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好,虽有些虚弱,却很稳。心下松了一口气,一边感叹结界的奇妙,一边观察这人的装束,深蓝色半袖墨蓝色运动裤,被刮得破烂不堪,却是现代人的装扮。
这人来自人间?心中似燃起一簇火苗,噼啪燃烧的声响像极了细微的开心。她从不知道,看到自己的同类,竟会如此亲切。
只是,这人为什么跳崖?被推下来的?还是自己轻生?
不管怎样,总不能见死不救!
程未晞大略摸了摸那人周身的骨骼,并没有骨折或断裂,这才拉扯着将那人的胳膊绕在自己颈上,一步一步将人拖出草地。
真巧,迎面竟遇上陆轻染。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程未晞几乎忘了身上的伤者,几步上前:“轻染,可遇到你了,我……”
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没有责备,倒有几分无奈:“又来了一个新娘吗?”
炽烈的阳光下,陆轻染不似夜晚那般优雅,似乎有些怕热,手中一把大折扇举在头顶,脸上有些细汗,湖水蓝的扇坠子垂着一缕流苏,在他的耳侧晃荡。
身后还跟着几个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俱是素白长衣,黑色腰封,右腰垂着一块镂空的圆形玉佩。其中两名少年上前,似乎要来扶她背上的人。
她挑眉。新娘?别逗了,这分明是个男人。
陆轻染侧头看了看草地:“这块接亲台,可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凡人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必死无疑,帝君虽然不想要新娘,可也不想因此伤人性命,便在这里设下结界,只有被献祭的新娘才能穿过,其他人可不行。”
程未晞差点笑出声:“那个,轻染,你确定只有被献祭的新娘才能穿过结界?好吧,希望这次的男新娘,你们帝君会喜欢……想不到,嵎夷帝君居然好这口,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