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晞从桌案上惊醒,腰背的酸痛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自己竟然在桌案上趴着睡了一夜。外面已经大亮,不由咬牙切齿:“果然不守信用。”
尘映难得尽忠职守,闻声从外面进来,带来一身潮湿的雨气:“帝君昨晚来了,你睡着了,所以他们就走了。”
是这样吗?程未晞很是狐疑:“那他们为什么不喊我起来!便是我睡着了,帝君难道就不能定夺我的去留?非得等我醒着,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再给我开个欢送会?”
尘映冷哼:“你自己睡着了,已是对帝君的大不敬,帝君没怪罪你就不错了,你倒唧唧歪歪的!实话告诉你吧,帝君同意你回去了……”
程未晞一蹦三尺高:“真的?太好了,我什么时候动身?”
她又没行李,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随时可以拍屁股走人!
啊,人间的美食!
啊,那群欠揍的害她的人!
老娘要回来了!
尘映扫了她一眼:“我还没说完呢!你被当成新娘献祭,便不再算作凡间的人了,而是属于八荒。可八荒中人是禁止去人间的,所以,想把你送回去还需做很多准备,尤其是帝君,每次送新娘回去,都要耗费很多灵力,闭关修养好一阵子才能恢复。你也知道,帝君事务繁多,总不能让他放下一切,只考虑你的事儿吧?”
程未晞一腔热血瞬间凝结成冰柱,直挺挺地堵在她的胸口,令她几乎憋闷的吐血。
说话大喘气可真要命!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总算把这口气顺过来。追问道:“那我要等多久?”
尘映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轻染又没跟我说,你呢,稍安勿躁,耐心等一阵子吧。”
程未晞有些烦躁,闹了半天,还是走不了。
“你们帝君每天都忙什么?”造反吗?还是漫山遍野疯跑?
尘映煞有其事:“那可多了,八荒东部六百万平方公里,大事小情都得帝君裁夺。这不,今日一早,帝君接了帖子便外出了,说是昆山有魔族侵扰……”
这造反头目的势力似乎不小,亏得那个荀谶竟放心。
等等,外出了?这才回来几天啊?程未晞想起芸娘“70多年回来6次”的话,顿时备受打击,小心肝颤颤巍巍地问:“要多久?不会十几年吧?”
“短则一两日,长则一两月。”
什么?若只是一两日倒还可以等待,若是一两月,万一她等不到就嗝屁了怎么办?
尘映瞧着她生无可恋的表情,哼了一句:“人间又没人等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程未晞没好气:“你怎么知道人间没人等我?”
“轻染用灵识查过你的生平!”理直气壮!
“……”
在这里怕是没有信息安全、尊重他人隐私权的说法。
尘映兀自嘀咕:“前些日子算我不对,现在有吃有喝,八荒或人间,又有什么分别?”
岂能没有分别,人间有电视、有电脑、有手机、有KTV、有网络,这里有吗?人间都是她欺负别人,这里行吗?
尘映见她不说话,独自撑起一把油纸伞:“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很快就回来。”
程未晞走到房檐下,伸手去接清凉的雨水。一场清雨,将山峦高树晕染成水色江南,潮湿的空气凝成水雾,缠绵至极。
她自是知道,凡间无人候她归!
可她依然想回去,拼了命地想。无人知道她的心急,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心急,可这念头却是重如磐石。
天地被雨水连在一起,分不清界线。掌心积了浅浅的小水洼,顺着掌纹一点点流逝,程未晞深呼了一口潮湿寒冷的空气,用身体将它捂暖,再长长地叹出来。
一阵凉风扫过树梢,带着片片花瓣飞落,砸在她的眉心。
她猛地抖了一下,自愁绪中惊醒。
方才尘映说去弄些吃的,是去人间吗?
她也是八荒中人,为何可以随意来去人间?
她又如何去人间?
程未晞纵身冲进雨里,去追尘映的踪迹。
院外,尘映尚未走远,举着青色的油纸伞,朝着劈柴小院的方向走。程未晞远远地跟了上去。劈柴小院后面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条蜿蜒细长的小路,像一条慵懒的青蛇,延伸至一片树林中,又把细长的尾巴甩向大山的后面,不知终点在何处。
原来,通往人间的道路就在这里。难怪自己被蜜蜂攻击那天,尘映会拿着苹果从小院的房子后面绕出来。这玩忽职守、以公谋私的猫,看来是偷偷跑去人间买苹果了。
小路两旁的草丛无处藏身,尘映又有灵力,她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待尘映走进树林再跟上去,如此一耽搁,当她来到树林旁边时,早已不见了尘映的身影。
林中的树木有序,并不粗,像是五年左右的树龄,树干笔直,一排排一列列,将这一片地域切割出四通八达的道路。
四处观察,似乎没有哪条道路更宽阔,地面又积着水,看不出有人行走过的痕迹。程未晞一时也不知尘映走去了哪里。
她沉吟着,要不要以100米为基准,把每条路都探一探?
雨越来越大,渐有瓢泼之意,砸在身上略有些疼痛,将她从头到尾泼成一只落汤鸡。这不是个适合追踪的天气。她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有不甘地返回,边走边盘算着天气转好后如何探路。
大雨让畴华山的道路变得泥泞。程未晞脑袋里想着事情,一不留神,打了个滑,“哎哟”一声,重重摔在泥泞中,溅了满身满脸的泥水,狼狈至极。
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出现在她头上,密集的雨水顺着伞面上的水墨江河图下落,沾湿了举伞人肩膀上的白衣,那白衣轻|薄,淋湿后便成了透视装,隐隐约约露出一抹象牙色的肌肤。
程未晞看着来人立于雨中,远处是山峦与天空相接,形成一片潮湿的天幕,晕染出江南烟雨的袅娜姿态,温柔了畴华山端庄威严的亭台楼阁,眼前是白衫素袖,垂落至手肘,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为她遮住漫天的风雨。
她怔了一下:“是你啊,你怎么来这儿了?”
再看四周,才发现自己边想事情边走路,竟走到和光斋附近。
江怀殷的嘴角噙起一丝笑意,便为这清冷的水墨烟雨画上温暖的一笔,令人忍不住放下戒心,生出亲近之意。
他伸出手:“我很喜欢雨天,便出来转转。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程未晞也不扭捏,借着那手一跃而起,身上的泥水四溅,在江怀殷的白色长衫上留在几个黑黢黢的泥点。
江怀殷依旧笑笑的:“瞧着天色,大雨还要下一会儿,你先来和光斋避避雨吧,简单擦洗一下,免得着凉。”音色是悦耳的,语调是缓缓的,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受。
初夏的雨并不冷,程未晞也不是娇气的人。可这久违的关怀之语令她犹豫。仿佛冰冷的雪夜发现温暖的炭火,那是求生之意;仿佛飞舞的蛾扑向明晃晃的纸灯,那是忘死之志。
程未晞心中一怔,循着这抹隐在漫天风雨中的细微温暖,随他走进和光斋。
题外话:
今天情人节,决定双更,这是第一更,第二更会在上午九点半,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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