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殷见她真有些火了,连忙关上门,又煞有其事地敲了敲。
等了半晌,程未晞才不大情愿地说:“进来。”
江怀殷几步走近,坐在程未晞身侧,伸手拨了拨挡住眼睛的刘海儿,露出两束意有所指的目光,仿佛在跟程未晞要剪子。
程未晞隐约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便将手中的剪子递给了江怀殷。
江怀殷接过剪子,左手揪着刘海儿,右手持着剪刀,咔嚓就是一下。程未晞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看到这狐妖的刘海儿少了一块,只剩半寸长的毛茬儿,顺带着还把揪头发的手划出一道血口子。
程未晞腾的站起来:“你没事吧?要不要包扎一下?”
江怀殷摇头,只将那道血口子随意含在嘴里,片刻,轻柔的嘴唇上添了一丝猩红的颜色,撩人得很。
程未晞这颗昏君的心啊,真是风雨飘摇。
从他手中接过剪子,双手粗鲁地板着肩膀,把他拉近,眼睛仔细端详着已成狗啃式的刘海儿,心里盘算着怎么补救一下。
嘴里训道:“你这是手,不是鸡爪子,连剪头发都不会,还能弄伤自己,你到底还是不是妖啊?”
越训越顺口,顺便把刚才的怒火一并宣泄出来。“不是听觉敏感吗?不是力气大吗?怎么捯饬自己的技术都不会呢?哦,以前是不是都让狐妖美女给你弄头发呀……”
江怀殷为了屈就程未晞的高度,上身向前探,头颅半低,杵在程未晞的面前。程未晞边碎碎念,边端详着他缺了一角的刘海儿,手掌翻飞中看到他的眼睛,干净,带着信赖和淡淡的欢愉,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
程未晞口中的抱怨卡了壳,手中的动作也顿住。
正僵着,白辞笙从外面走了进来,瞧见这情景,翻了个白眼:“你的头发还需要程未晞帮你剪啊,嫌灵力变的不好看吗?”
原来妖物可以用灵力修头发!
程未晞终于知道方才哪里不对劲儿了。这狐妖第一次推门的时候,刘海儿明明不长,可第二次敲门进来坐在她身侧时,那刘海儿却遮住了眼睛。
也就是说,人家狐妖是有能力改变头发长度的。
程未晞把手中的剪子丢在桌案上,发出“当啷”一声。
江怀殷默默地站起来,眼睛一眨,狗啃的刘海儿立时恢复原状,并且,刘海儿的长度也回到眉毛之上,刚刚好。
他一脸正色,没有丝毫被抓包儿的尴尬,双手抱胸,斜靠在柱子旁。
脸皮真不是一般得厚!
程未晞气了半晌,又忍不住笑。
白辞笙将手中几样精致的点心和水果放在桌子上:“想不到还有点心,我便一并拿来了。”
程未晞掰开一个乳白色的点心,里面是紫色的流心,不知是什么材料,只觉喷香扑鼻。
白辞笙一脸揶揄的笑:“我们畴华山给你做饭的厨子可不会做点心,看来,这点心是帝君去人间给你带回来的哦!”
来自人间的点心?
程未晞忽然想起敛心斋里的点心。
她知道,敛心斋里放着的都是程清浅的遗物。明明程清浅与白刑止势不两立,白刑止为何会珍而重之地专门开辟间屋子,放置人家的遗物,还时不时带回些点心去静坐呢?
总不会是卧薪尝胆,睹物添恨吧!
白辞笙叽叽喳喳地道:“哟,流心儿都要滴在手上了,你快吃啊。”
程未晞回过神,顺手把一半递给白辞笙。
两人面对面各自咬了一口,双双露出满意的长叹声。
门口的白昔年听到这声响,向内看了一眼。白辞笙连忙侧了侧身,用身体挡住了手中的点心,待白昔年收回视线,她才歪着嘴恨恨地吃点心。
程未晞乐了:“又不是偷来的,干嘛怕他。”
白辞笙压低声音:“他最看不惯我贪口腹之欲。前几日我跟着你吃了东西,他背着人的时候可把我训了一顿,哎哟,我那脸啊,三天都还红得很……他这个人,说教起来,又啰嗦又严肃,几个时辰都不会停的。”
听这描述,倒有点像程未晞小学时的教导主任。
人间的热闹、人间的过往,真令人怀念。
白辞笙三两下将点心塞在嘴里,双手噼里啪啦拍掉嘴边的点心渣,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院内原本红花耀眼的树木,此时已经繁花落尽,只余深绿色的枝叶和微小青涩的果实。黄昏的余晖照进来,江怀殷靠着柱子,投下修长笔直的影子,刚好落在程未晞身上,仿佛他正俯身望着她。
江怀殷瞧着自己的影子,和坐在影子里的程未晞,静默不语。过了半晌,又仿佛洞悉了她内心的感受,轻声说了一句:“你如今已打定主意留下,便是去了人间小镇,也无妨吧?”
程未晞心中一跳。
是啊!以前白刑止不让她去人间小镇,是怕她趁机溜走,触碰结界受伤,现在她都决定留下了,去人间小镇转一转,又不会去触碰结界,应该可以吧!
程未晞仿佛看到人间的羊肉串、麻辣香锅、重庆火锅在向她招手,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一刻也无法等待,直接出门找白昔年。
话是这样说的:“让你们家帝君给我准备个玉牌,我要去人间转转。”
白昔年直接把她啐了回来:“你算老几啊,凭什么对帝君不敬?”
程未晞这才发现,自己虽口口声声不想当白刑止的师姐,言行间却是仗着白刑止对师姐的尊敬吆五喝六。
她老脸一红:“呃,我有事相求帝君,烦请通传。”
白昔年“哼”了一声,却是没动。程未晞摸不准这是还在生气,还是已经暗中传了讯。
如此忐忑了半晌,只见陆轻染笑微微地走进来,摊开掌心,一块小巧的玉牌便露出来:“帝君吩咐了,你可以去人间小镇,但千万不能越过结界……”
程未晞打断他:“知道了,知道了,越过那结界会魂飞魄散,对吧?”
陆轻染笑道:“的确如此,畴华山因为有人类新娘,故而开辟了这样一个通道,倘若八荒中人能随意通过,人间岂不大乱?因而那结界设置的比畴华山的结界还要牢固,自你成为献祭新娘,便已算八荒中人,所以,那结界对你也有效,千万别故意试探。”
程未晞哪有不应的,忙不迭点头,伸手将那块玉牌接过来,放在手中端详着。四四方方的形状,中间刻着一只虎头,显出几分肃煞。
陆轻染又叮嘱:“昔年,你要时刻保护程未晞,那人间小镇虽然没出过什么纰漏,你却要以防万一、谨慎行事。”
白昔年拱手称是。
陆轻染看着程未晞:“有了这个玉牌,你也不可随意去人间,帝君给这玉牌设了禁制,一个月中,只有两次有效,你在人间也不能停留超过3个时辰。”
程未晞不敢挑剔,连连点头,前所未有的恭顺。
白辞笙眼巴巴地盯着几人,脸上露出些委屈,仿佛在说“为什么我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