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二丫便同书生来到张婶家。
虾皮和远子正抱起菜盘和陶碗舔个不停,见二丫过来了,眼巴巴端着空碗望着。
二丫摇摇头,两手一摊。
二人失望极了。
屋里的木门打开,董大露出睡眼,说道:“谁为本县布置早膳?”
二丫端了发霉的黍米,长牙的土豆,按照土布麻衣们平日的规格给他做了饭,端给他。
董大嫌恶地皱眉,奈何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推脱:“那个,本县还不是很饿……”
“那最好了,跟我们下地去。”二丫收拾东西。
“下,下地?”董大懵了。
“对啊,你现在的身份是黄泥村张家人,自然要下地的,就这都迟了呢,平日里张家天还没亮就下地了。若要似你这般天亮再去,桂府的管事就来踢人了。”二丫不由分说,带了董大,一起往张婶的地里走来。
董大无奈,身后有虾皮远子和书生押着,只好跟随。
他身上的衣同土布麻衣们一样,沿路并没有百姓起疑。
几人到了张婶家分的地头,该给田地施肥了。
二丫分给董大一把锄头,说道:“去把垅上的沟刨的立起来,成畦,畦旁填上干粪。”
董大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种粗活哪是我大老爷干的?他忍气吞声地接过锄头,没好气地胡乱刨地。
二丫冷笑:“老爷,这可是桂家的小麦,垅里面都是张家填好的麦种,你要是给破坏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嚯嚯嚯!”
二丫还没说完,熟悉的皮靴踩地的声音传来,李管事横眉冷目地过来,指着地头上的人就骂:“把你们这群刁民,这都什么时候了才开始下田?皮又痒痒了吧!”
转而发现了被董大刨乱的地埂,立刻暴跳如雷:“老王八,你这刨的什么地?你打哪来的?姓张的呢?!”
董大似得了救星,惊喜地朝他跑来,脚上穿的草鞋胡乱踩踏。
李管事愤怒的眼越瞪越大。
董大兴奋地跑到他面前,兴奋地说:“快带我走!我是本县知县老爷,被这帮刁民劫持……”
“我去你娘的!”
董大一句话没说完,肚子上猛地挨了李管事一脚,踉跄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管事。
“老王八,发什么神经,就你这样的,还知县?你知屎吧你!告诉你说,今日这地要不给我整好喽,我让你尝尝我们桂府的厉害!”
李管事气坏了,这帮土包子脑子都坏掉了,竟敢冒充知县来逃劳役,知县老爷能是你这样的?人家锦衣华服,吃香的喝辣的,还来这里干嘛?
二丫忍着笑,上前扶起董大,对李管事道:“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您消消气吧,这是张家的亲戚,今日来替工的。”
李管事豆大的眼瞪起来,指着董大继续骂:“他年纪大?你瞅他脸上有一个褶子没?都别废话,赶紧把这地整好了,不然的话!哼哼!”
“不然你要怎样?”二丫似乎不明白地问。
“我要怎样?你们是觉得我新来的管事好欺负是不,我要怎样?”李管事怒气冲冲地下了田,抬腿就去踢董大。
董大往前跑开。
他又去踢二丫。
二丫早跑到书生后面躲起来。
书生负手昂立于李管事面前居高临下。
李管事一惊。再拿绿豆眼又瞅瞅虾皮和远子,虽说他俩扮成了老头,可那股子劲头在,瞪起眼,鼻孔怒放。李管事不敢放肆,装模作样地指着他们骂骂咧咧走了。
董大抱着肚子站在不远处,垂头丧气地看着手里的锄头。
二丫忍着笑,故意指着李管事远去的背影,骂道:“太不像话了!欺负人!”
转而又同董大招手:“大老爷,我们回吧。”
董大一愣,不刨地了?
“就桂家一条狗竟敢对朝廷命官如此放肆,我们是看不下去了!这地就不给他刨,能咋的,走!”二丫招呼他,义愤填膺。
董大忙忙地离开土坷垃,闷头跟在二丫他们身后往回走。
心里闷闷地想,都怪我平时不按时开衙,如今就算老爷我消失一个晚上,衙役们也不知来寻找我。
如今押在这里跟这些土包子一起受罪,可怎么好。
这罪是你们受的,哪是我大老爷受的?!
二丫本想着让县太爷体会下他们平日里遭受的生活,或许能有所体悟,哪知有些人本质已经坏透了,变质发霉,你想让他再萌出新芽,萌出良心发现的芽,是绝无可能的。
虾皮凑近二丫,偷偷指指后面跟着的董大,撇撇嘴,摇摇头。
二丫回头看了一眼,对方脸上怨怼之情毕现。不由怒从心头起,好一个烂掉芯子的老王八,你想回去做你的大老爷,本姑娘偏不如你的意!
“表舅,你的那帮兄弟呢?”二丫忽问。
“村外面侯着呢,老大交代了,要等你这边料理完,再让他们回。”虾皮说。
“劳你跟他们说说,去两个人盯着桂大户动静,失了张大升,那桂管家肯定去告状,估计他们今天还得过来搜,要是如此,我们得把这董大押在别处侯着,单等那桂大户放肆,再拿他出来做挡箭牌!”
“好!”
虾皮哈哈大笑着去安排,原来二丫憋着“这份坏”呢!哈哈!让桂大户和董大狗咬狗,哈哈!绝妙,绝妙啊!
董大被拖走了。
二丫怒目瞪着他的背影,愤愤犹自不平。
书生缓缓移到她身边,磁性的声音低语,像个兄长般温声规劝:“桐川县县令败坏如斯,委实不能用了,可他需经有司衙门论罪,我们不能私下囚禁。”
二丫仰头看着他,皱眉道:“那该把他交给谁?”
“报于他上级,具本弹劾。”书生道。
二丫眉头不开,叹道:“董大同桂大户在此作威作福近十年,并无人问罪,只怕是上上下下都坏了芯子。”
书生垂下眉,默不作声,她说的对,可是拿人的同时,也须留有分寸,不能授人以柄……想到高高在上的那个桂丞相,那可是朝里数第一的阴险小人,一方面要拿人,一方面也得堵住别人的嘴……
书生好看的眉皱起来。
道路两旁,不知名的紫色的小花静悄悄的开放,一缕秋风虽寒凉,亦不能动其芬芳。
二丫踮起脚尖,凑近书生,仰着脸,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柔:“礼物,你听说过双剑合璧么?”
书生眨动眼睛看着她。
“你按照朝廷规矩办事,我用江湖作匪的手段,我们两下里使劲,管叫那些污秽,无处可藏。”二丫圆圆的眼睛里,有七彩的光,盈盈而动。
她说她是作匪的。
她圆圆的小脸,总角的辫,大眼睛里还藏有无邪童稚。
她说她是作匪的,匪徒哪有这样的?
竟,这么可爱.....
书生眉间阴郁尽去,忍不住展颜一笑。
二丫拍拍手,笑道:“走,回家!”
夜晚很快来临,一日倒是风波平静,为养蓄精神,二丫催促书生早早歇下,她自己也早早地回到篱笆墙内睡下。毕竟现在身边押着董大,需要十分的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事。
哪知二丫这顿觉却只睡了半个时辰,就被一阵巨大的嘈杂声惊醒!她这一醒,便就干出了一件惊动四野的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