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大学刚毕业,通过了公务员笔试,在家准备面试。
那一年她父亲在村里大肆宣扬,自己“有外遇”,是个有本事的男人。父亲在家时,对她百依百顺,却在那一年对她也心生芥蒂。父亲对母亲厌恶,终年不肯回家。母亲便将这一腔怨恨悉数发在她身上。她以为母亲是因为生活窘迫才如此,只要找到了工作母亲便会放过她。
母亲不信她,又觉得公务员工资太低。弟弟怕她住在家里,吃穿用度都要花家里的钱,就让母亲劝她去打工,说这样挣的钱比公务员多,还能补贴家里。她不想去,希望在家好好准备面试,有个正式稳定工作。她母亲应该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苦劝无果后,开始骂她。也许是出于丈夫不忠的怨恨,也许是对静姝无所事事的恼怒,即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遭来母亲的一顿臭骂。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一个多星期的某天。那天,静姝正坐在院子里的水龙头边洗衣服,母亲带着侄子萱萱从外面回来。与城市相比,老家农村的房子除了有一个大大的院子,还有一个带着大门的房子,这房子一般分两半,一半用来做厨房,一半用来放车子。放车子的这一半房间,有一个大门,大门的对面是没有墙的,像一个宽敞的过道。她的妈妈就是把车子往过道里一放开始骂她。她为什么骂她,她不知道。只知道她开口就骂“这不结婚,就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你和你爸一样一身懒肉!养你有什么用?……”她看着她妈一手插着腰,另一手指着她,气势汹汹,愤怒的眼睛四处找东西,她的面部开始扭曲,身体无意识地往后撤,只想缩成一团,把头埋在双腿间。妈妈没找到打坏了也不心疼的工具,又看到她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可怜相,又骂了两句牵着孙子走了。
静姝再也不想殚精竭虑的在家过日子。玉莹说来东北吧,和我一起住。弟弟说来苏州吧,朋友都是靠不住的,我还可以照顾你一下。她谁都没有选,她给在苏州才认识两个月的男友打电话,让他帮她买了火车票,去了苏州。临走时,她对母亲说,我去苏州了。母亲很高兴。她说我没有钱只能和男朋友住在一起,母亲面有难色,仍说好。她说买火车票我也没钱,母亲说让他帮你买。静姝看了母亲一眼,走了。
臧克家写过一首诗,其中有这么一句:有的人死了,她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活着,不过是活在心中,活着的人死了亦不过是在心里逝去。
刚下火车,离得很远她就看到一个中等身材,黑黢黢的男人。说实话,那时的她还是个有着俊俏容貌,大学刚毕业,正处妙龄的处女,她看不上这个整天暴晒,拿着工具在马路上行走的专科施工员。
在她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她。
“剪头发了!”这是他见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
其实她只见过他一次。在苏州打工的时候,同事安排,她和他认识互相吃了个饭。他看上了她。她没看上他。后来,再次联系,不过是静姝觉得长夜寂寞,想找一个说话的人,与他而言恐怕亦是如此。于是,你侬我侬的网恋开始了。没有现实,可以任意想象,“爱情自然美好”。如今见面了,只看一眼,便觉得污了眼。
静姝微笑低头。
从火车站出来,坐上出租车,沿途的风景扑面而来。她记得第一次来苏州时,做的是78路公交车,从灵顿路经过,路的一侧是观前街,小河流水,烟柳画桥,让她生出以后就要住在这里的志向。出租车上了高架后,她就迷了方向,处处高楼林立,与之前的古色古香全然不同。如果古代人穿越回来,看到“烟雨江南”变成如今这般,会不会感慨“沧海桑田”。
一路无话,他想的是她怎么比两年前见到的丑多了。她想的是他依旧和从前一样黑的惨不忍睹。
他租的房子在浴场上面,要从二楼的浴场店前走过,在爬一层楼梯,走过两家幽静的住户,来到最顶层的一排阁楼。那一排阁楼有五间,他们在最中间那间。开门进去,一股难闻的气味,他说是衣柜的味道。她进去,一间五平米左右的房子,附带一个洗浴间,没有窗户。她心想:这是什么房子啊!这么小!
把东西放下后,他要带她去买日用品。他牵起她的手,热热的、硬硬的、有力的。她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画面:有个高高大大穿着白衬衫的男孩牵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拉着她,她小碎步跟上,高兴地像蹦蹦跳跳的小鹿。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的心有些暖暖的。
那一夜,他们看了一部很激情的电影。原本挨着做的两个人,由原来的谈天说地变得沉默无声。他伸出手,她低下头,脸红红的。
她就这样尝了禁果。
也许是得到太容易,日子一天天过去,静姝和他的感情却越来越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