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文试这一场,出席的还是那几人,只不过少了个谢晋玉而已。
“娃儿你阿娘是谁?你爹待你怎么样?那谢娇又待你如何?”崔知行一开始就劈头盖脸地问了怀远这些个八卦问题。怀远看着眼前那个胖胖的老头,又想起了当日街头老先生对崔知行的评价,果然这老头是个不靠谱的主儿。
怀远只是客套象征性的回了几句。
接着,刘安仁问了几个兵法问题,算是将对话拉回了正轨。
“何为良将?“这是傅行之问怀远的问题。
听到这问题,顾怀远心间一震,当初刚入营时,刘安仁同她讲过这话,“何为良将?勇而无谋,谓之匹夫;谋而无勇,谓之小人。谋而有勇,方为良将!”她倒是记性好,将刘安仁当日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下了,刘安仁脸上自是一脸满意,可谁知接下来顾怀远哂笑一声,继续说道:“有勇有谋便是良将了么?我以为,心怀天下,为国为民,才为良将。苟为私利,勇且谋者,祸国者矣。”
“小丫头说得好!”崔知行拍手称好。
傅行之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顾怀远,他只觉得这少女的脸庞在这忽闪忽明的烛光中,显得愈发动人。
刘安仁也是心下一叹,顿时不知作何滋味。对于顾怀远的这个答案,作为一个父亲而言,他是有些许担忧的。这孩子太过年轻了,意气风发,却不知世事艰险,这人心更是难测啊。他刘安仁见惯了的,向来只有为利益而搏的人啊,而这其中更不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者。
刘安仁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守道,岂料谢守道正也在看着他。
“安仁,这丫头不平常,好好栽培,将来是个将相之才。“谢守道郑重地说道。谢守道向来是吝啬夸人的,对自家公子谢晋玉他也向来是苛责,从未夸过。上一个被他夸奖的人还是这翊王傅行之。
刘安仁恭敬地拱手回礼:“小婿谨记。“说完便对怀远说道,”远儿还不多谢丞相大人。“
顾怀远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谢守道夸奖,看着那传说中德高望重的谢相正祥和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种受宠若惊地感觉:“丞相大人谬赞了。“
“便不要叫我丞相大人了罢,既然你是安仁的女儿,便同乐儿一般,叫我声外公。“谢相说完,便有祥和地看着顾怀远。
外公?怀远从未见过母亲顾氏的父亲,自己的亲外公,自从顾氏走后,虽说那刘安仁一直挺照顾自己的,但两人之间生的嫌隙却仍在。如今碰上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待自己这般和善,怀远心间感动之余,也多了几分亲切。
“谢相你可真会占便宜,谢公子便这么厉害了,如今又认了个这么厉害的外孙女,你谢家可了不得啊。“崔知行开玩笑地说道。
这玩笑一出,谢守道哈哈大笑,刘安仁扯了扯嘴角,也跟着干笑了几声。这挑事者看着这二人反应,也不遗余力地大笑着。
傅行之年纪虽比这三人小,但也是见惯了朝堂之上的暗潮涌动。看着话题中心顾怀远的一脸不知所措,终是打算帮帮这丫头。
他正色道:“顾怀远,本王擢拔你为营千总,可愿意?“
话语一出,那一团和气的三人瞬间敛住了笑容。
“愿意。”怀远对上傅行之那双星河万顷的眸子,坚定地说道。
走出营帐,空中点缀着些许星星,夜色凉如水,静静流淌与天地万物间。怀远心中感慨万千,往事,当下,日后,跨越时空的思绪将怀远搅得心神慌乱。当下成为营千总的喜悦,日后为国为民的重担,从前的得过且过……顾怀远觉得命运真的很奇妙,左转右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自己会通向何方。
其实,她顾怀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志向远大嘛?可她也是说出过“我只要小日子安安稳稳,得过且过就行了,那些大富大贵谁有能力谁想要谁便要去好了!“这番话的一块朽木啊。甘愿平庸嘛?可她又不甘心当今这世道模样,她想去将这世道颠一颠。
阿妈去世时曾叮嘱她说,只望她平平安安。现如今,只怕她不能遵从母亲的叮嘱了。顾怀远知道前方道阻且长,她也怕困难,她也怕危险,她也贪图安逸,她也希望能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可是骨子里的某种东西又推着她不停的向前走,就这样到了如今这般模样。
“远儿。“刘安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怀远回过头去,但没有同刘安仁说话。
“这两年你过得可好?“
怀远只是仰头看着天上星光闪烁。
刘安仁不知道如何继续这只有一人的对话。他努力挑选着语句,掂量着用词,生怕说出的话会让父女两人之间的隔阂愈来愈大。
“当上营千总以后,好好努力,为父会替你扫清所有障碍,助你步步高升。”沉默片刻后,刘安仁轻轻说了句:“我们刘氏一族的光荣就在你肩上了。”
“安仁啊,怀远既是我谢守道的外孙女,我谢氏一族定会全力助她的。”谢守道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旁,谢守道声音虽然有些苍老,但说出的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小婿明白,远儿也定不会辜负谢氏一族的期望。”刘安仁弯腰低头拱手行礼。
“都是自己人这么久了,安仁你还是这么恭谨。”谢守道佯作微怒。
“小婿不敢,岳父大人终究是岳父大人,不能失了礼数。”刘安仁又是一弯腰。
谢守道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了声,随后问了些家长里短的话,刘安仁也是一一恭敬作答。
看到刘安仁这副模样,又想到初见是自己心中的那个阿爹,怀远嘴角微扯了一下,她觉得她终是看清了刘安仁的面目。在自己面前的和蔼可亲,在顾氏面前的款款情深,在谢氏一族的唯唯诺诺,这所有的面孔不过都是他装出来的罢,他刘安仁的真正面目不过是汲汲于名利的渴求更高的权力的小人罢了。
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这就是她顾怀远的亲生父亲。顾怀远瞧不起刘安仁,但她似乎又为他现在这般“低声下气”的样子感到悲哀。
“年关了,过几日把怀远从营里接出来,在刘府住几天,也趁着这个机会,让怀远在世家中露露脸。“谢守道突然将话题往怀远身上引。
“好好。“刘安仁连声应道。
“多谢谢大人。“怀远终是没有称谢守道为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