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还不错啊。”
“这鸭肉也还不错,看来你们西楚的厨子也挺厉害的。”
全程都是老李头一人在吃,一人在说话。
“我说你小子倒是给我几分面子啊,来来来来,喝了这杯酒。”老李头觉得自己这单口相声说得够累了,于是邀着顾尹喝了一杯酒。
顾尹接过酒,一口闷了下去。
“小子啊,我问你一句,当日,你在客栈发的誓,可是真的。”老李头放下酒杯,半眯着眼睛看着顾尹。
顾尹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又喝了一杯,“我虽然瞒了你们很多事,但那句话是真的。”
顾尹将酒杯放在了桌上,“我起的誓,一辈子都会守着。”
老李头盯着顾尹看了良久,沉默半晌,终是吐出一个字,“好。”声音微颤,既然得了一个承诺,自己也没有任何牵挂了,那便只剩最后一件事了。
“顾晔,你觉得那丫头喜欢你吗?”老李头也不兜兜转转了。
听到这句话,顾尹手中动作愣了一下,是因为后一句话。他继续将酒斟了一杯,喝了一口:“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你是想要把那丫头绑在你身边一辈子了,不管她情不情愿。”老李头夹了一口肉扔进嘴里。
“若是我想要的想做的,便没有得不到办不成的。我不是什么好人,您知道的,”顾晔睨了老李头一眼。
“哼。”老李头这一声不知是笑还是怒。
“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那时,我只知道每日见了她心情便很好,她见了我心情也好,因为我会给她带来一个人的消息。
后来,我与她喜欢的那人一同瞒住她,做了件坏事。看那女孩伤心的模样,我也痛苦万分,那时,我才明白,自己是爱上了她。
我同她说,想要带她走,我想带她去另外一个地方,我以为,相处久了她便会忘了那个人,她便会喜欢上我。
可原来是我想多了,她甚至连跟我走都不肯。
后来,我想了一宿,就这样吧,她过得好就行了。”
老李头眼眶有些微红,喝多了酒的缘故。
“你同她说过,你喜欢她吗?”顾晔问。
老李头愣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自己同女孩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吗?自己的记忆就像一团麻线一样乱七八糟,记不清了记不清了,大概是说过大概是没说过。
老李头用手撑着头,眯缝着眼睛,侧着身子,手指轻轻叩击着桌子,没有说话。
顾晔哂笑一声。原来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暗恋。
“你笑什么。”老李头仍然是眯着眼睛,像是喝醉了般,嘟囔了一句,“小子,我告诉你,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强扭的瓜不甜。
你说你,喜欢本来是一件多美好的事啊,有姑娘家喜欢我,我肯定乐呵呵笑几天。可若是那姑娘家同我说,我也要喜欢她,若我不喜欢她,她便绑了我,叫我天天只能见着她,叫我天天只能想她。啧啧啧,我想想就可怕。”
老李头睁开惺忪睡眼,瞅了一眼顾晔,只见顾晔脸沉得很。
老李头也不管,微微挪动了下,换了个更舒服的撑头姿势,继续说:“你说好好一个姑娘,眼神怎么偏偏不好使呢,世上这么多好男儿,非要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
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何处无芳草啊。”
顾晔咳了一声,冷冷说,“西楚皇氏,从不会轻易允诺的。若允诺,那便是一辈子的事。”
顾晔这声音,老李头听了总有种下一秒自己便要被扔出去的错觉。酒顿时也醒了半分,端坐了起来,是时候该正经起来了,老李啊老李,你说要干大事的人了啊。
“你若是想说些什么,直说便是了。”顾晔看着老李头。
“呵呵呵。”老李头笑了笑,“我想说的无非就是,你喜欢那丫头便一个人喜欢就好了,何必非要那丫头喜欢你了。”
老李头站了起来,顾晔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小子啊,我告诉你,你与那丫头,不合适的。那丫头向来爱憎分明,你们根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
更何况。就算她喜欢上你了又能如何,”老李头顿了顿,眼神中蕴着些说不明的情绪,“你们之间,隔着的是家仇国恨啊,靖边兵的几万弟兄的性命,翊王,这都是你们两之间永远迈不过去的坎。”
“离她远些吧,对你,对那丫头,都是好事。”
听到此处顾晔眉头皱了几分,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看着她的份上,你刚才说的话,我便不同你计较。”
老李头大笑了几声,“不同我计较,可我还有些事要同你计较。”
周围的空气慢慢凝固了,顾晔深呼吸了口气,这是他在极力隐忍的表现。
“当时那丫头在巷子遇袭后,同我讲西楚奸细一事时,我便有些怀疑了,翊王战败一事,更加印证了我心中的猜想。
若无朝中奸细照应,翊王又怎会被逼到如此绝境!”
顾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瞥了老李头一眼,“你该多关心关心你自身安危了,你说,若我想向昭国讨个说法,昭国上下会不会把你们推出来,把关系撇的一干二净呢?若我想发动战争,也是师出有名了吧?”
顾晔又端起了一杯酒,冲老李头微微示意,饮下,“反正,主动权都在我手中,你们是生是死,昭国是生是死,都由我决定。”
“哈哈哈,我自从决定随那丫头一同来后,便也是把我这条命交给她了,反正这也是我欠她的。咳咳咳。”老李头的声音突然虚弱起来了,咳嗽几声了后,竟然咳出了血。视线开始模糊,摇摇晃晃,脚底不稳。
“你吃了什么?”顾晔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便替他把脉。
老李头笑而不答,咳得越来越厉害,血从嘴里涌出。
“云散丹?你就真未想过自己会有活命的机会。”顾晔问。云散丹,中此丹者,脏腑皆烂,半刻即化为血水,烟消,云散,世间再无迹可寻。既无尸体,便也没了证据。
“小子,你同刘安仁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你们,你们真是替那丫头好,便把你们做过的事好生遮瞒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便用我这贱命,来祭这泉下弟兄英灵,来与你们作伴了吧。”
“咳咳咳。”老李头继续咳着,感受着五脏六腑在慢慢烂死的感觉太难受了,可他好像又想起了些什么,放心不下些什么,努力挣扎着:“我从未见过明乐公主,更谈不上相识了。边黎一族之事,我不太记得从何处听来的了,大约是我在公里当侍卫时,从一个小宫女那处听来的。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咳咳咳,咳咳咳。”老李头咳得难受,但他还是紧紧握住了顾晔的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下面那句话:“小子,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放过那丫头行吗?”
顾晔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