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开始,墨倾泪登台,于这众数人前,演一出人生起落。
在那西皮流水之中,有两人暗自不见了踪影。
梁为冉安静的看着一旁空缺的座位,笑了笑,无奈且疲惫。
“阿茵。”
身后有人唤她,声音很轻,有些小心翼翼,似是怕惊扰了她。
许茵转过身,表情有些僵硬。
“林少爷。”
声音清冷,一点都不像她。
林长枫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许茵见他如此,也不躲,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眼中有些许嘲讽。
看着她的眼神,林长枫止住了脚步。
她已为人妇,而自己这样,又算什么?
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僵住,许茵心下了然。
她了解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也正是因为这份了解,她才更恨自己。
因为知道他的苦衷,所以当他负了她时她无法挽留纠缠;因为知道他的为人,所以她无法心安理得的去恨他;因为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所以在迫不得已中有了那么多不甘。
“你父亲,为何不愿我们在一起。”
这句迟来的话,击溃了林长枫的防线。
他满是苦涩,就因为不知道原因,他那时才无法给她一个交代,无法给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林长枫还记得,他在父亲房前跪了一夜,只换来了一句“你若执意和她在一起,你的喜事便是我的丧事”。
父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还能怎样?只得同她断了来往。
“林长枫,你还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吗?”
许茵苦笑,当初说再不联系的人是他,如今来纠缠的人也是他。
“林长枫,你到底想怎样啊。”
她什么都没有了,嫁入梁家,为一个不爱的人生儿育女,而自己爱的人,却成了旁人。
“对不起。”林长枫对她是愧疚的。
许茵听到这句话,眼底全是苦涩,神情复杂。
“对不起?”
声音有些低哑,语气中全是压抑的愤怒。
“林长枫,一句对不起,有用吗?”
为什么,他对自己只会说这三个字?她要的不是对不起啊。
“阿茵……”
林长枫苦笑,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对她说,亦或者,还有什么资格对她说别的。
“给我个理由好吗?”
许茵要的不多,只是一个离开的理由,哪怕是敷衍,哪怕是欺骗,都可以。只要他说,她便信。
林长枫摇了摇头。
“对不起。”声音低低地传来。
“林长枫。”
许茵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嘶哑。
“除了对不起,你就不能说些别的吗?”
林长枫不敢看她。
许茵上前两步,逼近他,迫使他看着自己。
眼前这个人,是自己那么多年的执念,如今对着这张脸,她心中又怎么可能不起波澜?
不知为何,她突然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可期,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去寻一处僻静之地,再不问世间之事,就只有你和我,好不好?”
只要他点头,她便跟他走,不管背负怎样的骂名,受世人怎样的诟病,只要他愿意,她便跟他走。
林长枫望着她眼中的期望,心头一阵疼痛。
“阿茵……”
他又何尝不想答应了她,可是,他不能,也不敢。
“对不起。”
自始至终,他对她说过的最多的似乎就是这三个字。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逃避,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许茵抬头望着她,轻轻笑了,笑得倔强,笑得孤傲。
那一瞬,林长枫似是看到了那年初遇的女孩,同样的倔强,两个身影渐渐重合,然后消失,只余下眼前这张脸。
“为什么?”
声音很轻,问得随意,似是不在乎了,可明明,心中疼得厉害。
“家父以命相逼,我又怎敢如此?”
他也想同她一起看这世间景色,可是,世上之事,总难如人所愿。
“是这样吗?”
原来,自己一直都在逼他吗?
“林可期,对不起。”
第一次,她向他道歉。她知道,这句对不起之后,她便再不是她了。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阿茵,只有梁家的二少奶奶。
林长枫看着她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那一瞬间,他怕了。
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已经无法重合了,她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雪仍在下,雪花落在脸上,顷刻间便被融去,只余下冰冷。
远处,胡琴声悠悠传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谁都不知道,两个人,就这样再无牵连。
梁为冉望着许茵回到他身旁坐下,不一会儿,林长枫也回到了座位。
梁为冉苦笑一声,当年这两位的事,谁不知道?他不傻。
梁为冉闭了眼,也不愿去想,不是他信任许茵,而是不愿再花费心神,计较那么多。
许茵如何,与他并无太多的关系。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他便无所谓,能让他认真的那个女子,不在眼前。
“枫儿,去了哪?”
林盛轩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林长枫与许茵一同离席,又一同回来,旁人不曾留意,可他却看的分明。
“枫儿,有些事,错了,就无法挽回,你懂吗?”
林盛轩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苦涩,却又不失儒雅。
“只要不是她,谁,爹都不反对。”
“为什么?”
林盛轩并不回话,看向对面的的许古帛,眼中的情绪过于复杂,一时竟分辨不清。
“爹?”
林长枫见他出神,唤了一声。
“枫儿,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敛了心神,不由摇头轻叹。
“无非是些陈年旧事,儿女情长,这其中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陈年旧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又有谁,愿意记住那些呢?
戏落幕,看客散。
台后,墨倾泪卸了妆容,有些疲惫。
唱一出大戏,向来比那折子戏要累的多。
“要是这人生,像那折子戏一样该多好。”
墨倾泪站在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没有那琐碎俗事,只余下最好的,细细唱来。”
镜中的人过于单薄,不似男儿该有的身量,让人心疼之余生出怜惜。
他,本不该如此。
“可若是没有了那些琐碎俗事,人生还是人生吗?”
青袖望着镜中那人,心中突就生出怜惜来。
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青袖摇了摇头。
“不是吗?”
墨倾泪反问,神情间弥漫出些许悲伤,不自察觉。
这样的墨倾泪,平常是见不到的。
青袖有些恍惚,这样的他,竟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