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扑通,
扑通……
寂静明亮的密室里,没了你推我搡的喧嚣,也听不到靡乱的丝竹声,何霁数着自己一下下的心跳,试图理清楚今日发生的事情。
仔细想想,沙皓说的不无道理,他,是不可能落榜的。
四书五经早就烂熟于心,平时的一些经义、论、策也经常得到公子的夸赞。
他不敢自夸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对通过乡试还是胸有成竹的。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
何霁百思不得其解。
即使考官眼光再不同,也不会差出这么多吧……
“阿霁,你回来了!”温柔明艳的女子推开门,款款步入密室。
“姐姐。”何霁扒着桌边欲起身,却在腿直起一半时突然眼前一黑,猝然倒向地面。
芍药飞快扔下手里的玉碟,焦急的跑过去查看何霁的情况。
“阿霁,阿霁你怎么了,你别吓姐姐!”
少年嘴唇泛白,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
芍药把何霁的头从冰凉的地面捞起来,枕到自己大腿上。
何霁缓缓睁开眼,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姐姐我没事,应该是太累了,一会儿到榻上休息一下就好了。”
今天心情起起伏伏的波动太大,刚才起身又猛了,才差点晕厥。
芍药松了口气,宠溺的抚摸着何霁的头顶:“好,那姐姐扶你到榻边,快躺着歇息。”
何霁虚弱的点点头,被芍药搀扶着躺到床上,从善如流的合上了眼睛。
现在应该好好补充体力,只有精力充沛了,才能好好与姐姐商讨乡试的事情。
与此同时,破旧的小屋内,沙皓正蜷缩在地上,看着一桌子的食物发呆。
沙爹和沙娘眼神打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沙皓。
眼瞅着饭菜快要凉了,沙爹清清嗓子:“咳,皓儿啊,没事的,你今年才多大,三年后我们再继续参加也不迟,啊,快过来吃饭。”
沙娘附和道:“对啊,我们又不是没有机会了……”
沙皓眼神空洞,不为所动。
“咦?哥哥,你怎么坐在地上呀,地上那么凉,快起来。”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旋风似的从外面冲进来,没有发现屋子里的诡异气氛,过去拉沙皓。
沙娘看到女孩儿气血就往脑门上涌,拿起鸡毛掸子去追:“你这个皮猴子,跟个假小子似的,整日里不见影子,看我不打死你。”
女孩儿显然是被揍习惯了,闪身就躲过了沙娘挥舞着的“凶器”,哧溜窜进院子里。
“娘娘娘,啊啊啊,你快住手,我今日可是去做正事了!”
“你能有什么正事,整日里跟一群小混混待在一起,知道街坊邻居都是怎么说你的吗?把你爹娘的老脸都给丢尽了……你给我站住!”
半刻钟后,女孩儿并排和沙皓一起,坐在地上,对着手指嗫嚅道:“爹,娘,我刚刚去帮哥哥看秋闱的榜单了。”
沙皓扭头瞅了妹妹一眼。
女孩儿红着脸道:“我这不是关心哥哥嘛,本来想给哥哥带回好消息的,谁知道……”
女孩儿悄悄打量一眼沙皓苍白的脸色,默默闭了嘴。
沙爹和沙娘对视两眼,埋怨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一家四口盘腿在地上坐了许久,各自无言。
好半晌,女孩儿见沙皓眼睛哭的红肿,也没什么精神,便从桌上摸来一个窝窝头:“哥哥,给你吃,吃完了才有力气继续努力,三年以后哥哥一定会上榜的!”
沙皓耷拉着脑袋,没有去接。
“哥哥!”女孩儿掰开沙皓的手,将窝窝头塞到他手里,“拿着!”
“连小青的堂哥那样的家伙都能考中,你为什么就不行呢,肯定是你这次运气不好啦,运气这个东西最是难琢磨了,你们书中不是说,说什么来着……”
“等等,”沙皓嘴唇翕动,“小青的堂哥?”
女孩儿拄着胳膊点头,回忆道:“嗯,对呀,就是那个小时候被我一脚踢进泥坑里的笨蛋,啧啧,没想到他还有写文章的天赋,真人不露面啊。”
沙皓骤然变了脸色,不顾女孩儿和爹娘的阻拦奔出家门:错了,全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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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楼,芍药守在何霁的床边,偶尔为他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一个时辰后,何霁悠然转醒。
“醒了,先喝口水。”
芍药扶着何霁坐起来,靠在床头,把水递到他唇边。
何霁大口饮了,面色恢复一丝红润。
芍药伸手探探何霁的体温,接过何霁的水杯。
“姐姐,”何霁垂着头,不敢去看芍药,声音细弱蚊呐,“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芍药要为何霁掖被子的手一顿,微微笑道:“怎么了?”
“今天一大早我就去看了秋闱的大榜。”
芍药美艳的眸子看过去。
何霁一咬唇:“我落榜了。”
“啪嗒!”杯子落地,碎了数块。
芍药没有理会地上的瓷片,盯着何霁正色道:“阿霁你说什么?”
“姐姐,你先别激动。”何霁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我仔细想过了,这次秋闱,可能不太简单。”
芍药脸色微冷:“另有隐情?”
“嗯。”何霁把情况大概和芍药解释了一番,最后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我的考卷也许被易名了。”
前朝时,封卷是直接用“糊名考校”法,糊住考生的姓名和籍贯,但这样还是容易辨认字迹。
大昭的科举制度,较前朝更为完善。设立了誊录院,由书吏誊抄科考试卷。
但这样有一个弊端,若书吏稍微马虎些,可能就会影响一个人的整篇文章。
而若是有人贿赂书吏,让其掉包两个人的考卷,怕也不是难事。
说完还是心生愧疚:“公子对我寄予厚望,可惜了公子一片苦心。”
芍药摇摇头:“公子不是小气之人,若是你正常发挥失误,他也不会说什么,但这次,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可能需要找公子谈一下了。”
“没有证据,事情也就没有定论,从何谈起……”